我其实很想写字。
我喜欢山,怕水,水给我一种憋闷的感觉。所以,我写字,写字的感觉和流水一样,淡淡缓缓的,虽然不知它的最终流向。这样开始形容写字已经很久了,回头已无法寻踪的远。用文字和很多未曾谋面的人交谈,乐此不疲的理论路人甲或时事乙,想来已经很久了。
文字是毒。这是我的一个惊异发现。我曾经被一段未知其名,作者不祥的文字牵绊了很久,海藻环绕脖颈般的感觉,窒息又刺激。那段日子正值失意,对生活充满了无望的仇恨,温暖的东西似乎都在刻意远离,任何带有感情色彩的东西我都有可能当作救命稻草,或许这种表达欠妥当,真相是我已经开始寻求一种可以不负责任的彻底解脱。那段文字,柔软的手一般,在死亡的对岸对我妩媚的笑……
恐惧文字是因为对伤感没有抵抗力,而对伤感的东西天生缺乏辨别力,仿佛只能抗拒。
在我认清自己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一个城市生活。回忆美好的让我以为曾经的伤痕都是一个梦里新结集的误会。我离开那个城市的瞬间,伤害突然就没了,所以我的离开又堆满遗憾。原本我不知道回忆是可以填平一切沟沟壑壑的,即使是感情的伤。
一个空白的城市与我或许是件好事。
可是我无法再在一个空白的城市重新刻画自己的斑驳人生了。人生行至此,怎能再回头?尴尬的局面就是心还在渴望而环境已不能接济。深埋在文字里的日子越来越少,现实中越坚强在文字里就越脆弱,我不敢想象自己一败涂地的样子。越来越坦然自己和文字无关的生活还能日日旺盛。
几年前曾经用过一个qq签名:关心粮食和蔬菜……
每天挤身菜场和各小贩讨价还价原来根本就不必费力学习,这些早已经随着母亲十月怀胎而深植于我的血液。做个柴米油盐原本是这样的容易,而曾经努力经营的文字连走失都悄无声息,没办法定义的人生道路,有时候也是无法选择的。
扑面而来的大都市的信息如同密码一样难以破解,我一尾鱼一样沉溺和浮游,这样苦,又如此乐。终于在某个黄昏,我着了一身妖娆的蕾丝,和小时候的玩伴袅袅穿过街巷的时候,一种很深刻的迷失和陌生感猝不及防的袭击了我。我的文字没有细腻到能够还原那种感觉,就站在我家的巷口,却恍如隔世。妈妈拉着我的胳膊,直直地走,分明是朝着家的方向,我却感觉是朝着一个缠满密码的怪异梦境……
失眠已经彻底戒掉了。柔软的床垫一着身子便陷如人形。只是我每天早上都沉沉睡不醒,再也无法拥有一个独立的清醒的早晨了。我怀念漂泊时硌的浑身不舒服的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撤掉床垫,妈妈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其实深含了恐惧。
再没有朋友让我每天非要对这手机发n条短信了。手机习惯了沉默,我也习惯了出门不再携带。
大概也不会再盘踞在电脑前,把文字如同粥一般一锅锅的煮了。我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看一个冗长冗长的韩版肥皂剧,把我无可奈何又不知所以的眼泪顺理成章的清理出来;比如睡一个囫囵的午觉,体会清醒和梦魇同时存在的神秘感觉;还比如陪表妹逛街,和弟弟的女友去屈臣氏买面膜纸……文字让我失去的东西都在一一复原。
我看到妈妈很高兴,她其实很支持我写字,爸爸更是。但是她担心我因为写字走向偏执,从而失去健康和快乐。而我也一直在那个怪圈里无法突围出来,所以,我只身离家开始过长达数年的漂泊。在文字面前,我没有权利再争辩什么,因为我让文字蒙羞,让我父母对文字充满恐惧的误会。
最近一直梦见奶奶。那张极致慈祥的面孔,只有在现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才重新把我的童年重新穿越了一遍,在我童年生活里影响极深的我的亲人连同伙伴,或者与世隔绝,或者被婚姻围困。离开童年,已经太长太长的岁月了……
和小学一位要好的女同学站在街边一棵大槐树下聊天,曾经模糊的脸,语言的记号,都在那一刻复苏,我眼里含着泪,心里很暖。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留住。
再回了奶奶的故居,房子坍塌了一半,土坯房终是抗拒不了岁月的风雨,而文字对我,又是什么材质搭建?屋后那棵我7岁时曾亲自种下的秋树,紫色的小花缀满枝头,那刻,我充满了对它的感激,感激它把我的童年延伸到无限。
……
几百个日子了,我静静的享受和适应着有着数年断层的家乡生活,在被爱包围的日子,我终于挣脱了营养不良和顽固性的头晕,我心安理得的躺在自己屋里的大床上安稳入梦。这些细碎的幸福,在我疼痛的青春期被一意孤行的漂泊情结撕得粉碎。
走在城墙下,摸着那些历经腥风血雨依然保存完好的青色砖块,我可以轻易的回头,轻易的微笑,那些曾经的痛,淡出了我的生活。
城墙下是长长的环城公园,每天午后,我安静的坐在这里空想,公园里疯长的石榴树已然结出了饱满的石榴,这个榴花染红长安城的夏季,有我共度。我看着榴花一寸寸染红了古老的城墙,染红了满城的红男绿女,最后在一个安静的夜里,那片火红便入了我的梦……
或许我再也没有文字了,长安城的榴火点燃的是我的生活,却不再是文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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