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深夜静下心来写些文字,我总会感叹于时光的虚无,想想在一次又一次时光的洗礼中,点滴的或是全部生活都会瞬间流失于黑夜。而我,在暝暝中联想到的那一束闪光,像是在我的内心存活了多年,往往会把我从一个未知的空虚中赎救出来。这种赎救就似同从我体内把情感抽出,真空般地流放于夜间。
有时,我多么渴望有一样事物让我刻骨铭心,保持一种天性的追求和欲望,那么我就不会觉得生活仅仅就是一个生存的过程。
阿莱克桑雷德说过,诗人的本质是预言家,是先知。但他的“预言”不属于未来的“预言”;它完全可能是属于过去的:是无时间性的预言。所以我想,诗人的生活不是想试图超越生活,而是在某种神秘的方式下,向人们展示他们的命运。这种命运不是一个个体,而应该是一个整体,一个时代潮流的整体。
一月,我在冬天里取暖。
卸下所有的框架,我开始觉得冬天很冷,开始意识到由这个冬天所组成的生活的全部,仅仅是来自这一短时期的感知,并不存在永恒的现象。
一个南国很冷的冬天只是少了树叶,我祈求的只是一次春暖花开。所以,当地上的落叶慢慢融去,剩下的寒冷也只不过是春天来临前的一次寒潮。
二月,我躲在日历里写诗。
二十一岁的生日我仅仅收获一个“一”字。这个“一”让我想到了生活的根源,想到了我第一次面对孤独,第一次不愿在它上面加任何东西,第一次拥有了自己。
亲情、友情、爱情,这三个当中我失去的某一样,开始从日历里跳进我的诗歌。
三月,我的时光沉淀不出幸福。
那一天,当我得知幸福像花儿一样时,我兴奋地写下了一首诗歌:
“某一天,当我的时光丢掉了幸福/幸福是否还可以像花儿一样在春天里长出/一朵花可以不期待永恒/春天却可以是永恒的。”(《花期》)
明年春天,当幸福的花朵开满山涧,我的时光是不是可以沉淀出幸福。
四月,我梦见了一只紫蝴蝶。
这一次,我没有错过春天。遍地芬芳,花草争辉夺艳,我羡慕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面对这一次春暖花开,他们不甘寂寞,开始新一轮的萌芽。
我的紫蝴蝶飘在梦里,当所有人都抽身离去,我跌入了蝴蝶的怀中,牵绊我一个人的尘世。
“你和我相簇在云里,却又在水中各自打结/呈现着支离破碎的缠绵,稍来沉醉的痛苦/奈何这岁月总把你我驱赶,未曾眷恋一些温柔/便奔向一个爱情的丧礼/你是天边的一朵白云,总把我牵引/而我,甘愿幻化作一只飞向你的燕雀/将道路铺在苍茫的天空,也不学/那独自在暗夜悲戚的夜莺,重复着单纯的歌曲/为何这天空的深蓝让我感到眩晕/随着那片雨水的消失,我还在继续/做着一个尘世的绿梦,挽回一个轮回的宿命/”(《宿命》)
五月,我在黎明看到了星光。
我的习性古怪:黑夜活动,白天栖息;即便睡去,也是睁着一只眼睛。这独异的生活方式,使我拥有了与众不同的目光和视野。我渴慕智慧,迷恋于吻合我生活的那一部分细节,往往这些细节便是我过得充实的那一部分。
很多时候,我心向光明,却生活在黑暗里,这样的反差使我坚信我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能够在黑夜看到星光。
“啊,轻些,星光就要在窗前亮起/不要吓跑指尖的温柔/不要惊醒寂寞的光/你揉碎在手心的空气/她就要飘走,可是/亲爱的,请你不要忧伤/星光就会亮起来/那些失落的心会下沉,会抚平/不要计较,真的/你会适应这淡淡的感伤/她就像破土而出的黎明/掩盖着一个未知的空旷/亲爱的,不要比你的影子更胆怯/不要缩到你的脚下/什么光在那边窗前透亮?/亲爱的,你看到了吗?/窗外的星星正爬上枝头。”(《星光就要亮起》)
六月,我不能安静地离去。
春天已经绕道而走,在花坞深处停留,你的丝巾遗忘在了我的窗台,当破裂的诗笺,纷纷扬扬,我看见你转身的刹那,眼泪轻轻地扣着你的心扉,如同花瓣无声地洒落。
当夏日的烈火熊熊燃起,我开始试图逃避现实,渴望一场六月的雨在疼痛中分娩出绿意,而我,身陷于流离失所的梦境,独自化蝶。听那梦呓。一瓣香,一瓣梦,一瓣忧郁。
“没有什么比谢去的花影更深刻/只是我,还未读懂凋谢的美丽/花开花落,季节悄然绽放又悄然流失/只是我,我不能安静地离去/想象是一个幸福的云游,飞过/华羽的乐园鸟,失足在一片/缭乱的芳香。园中可曾开过一朵花/涌过一次泉?/这时,我胸中觉得有一朵花儿在隐藏/她要在这静夜里火一样地开放/覆盖着逐渐在岁月里凋谢的华丽/以及我即将离开的躯体。只是/我不能安静地离去。我需要/一句悼词,一个简单的仪式。”(《我不能安静地离去》)
七月,我为诗歌而生活。
爱,悲痛,恨和死亡,是千古不易的。我要说的是我内心的知觉,它面对人性中一切是原始的、本质的事物说话。我想以一个诗人的身份陷身于现代文明,感觉到从那破烂的衣衫下闪射出不可改变的纯洁的赤luo。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开始为自己的生活焦虑,我能不能从自己的诗歌中读出自己,读出另一个新生。
“七月等待着一场盛世地花开/夜来香独自等候黎明/昨夜遗去的那瓣落花/今夜可依然绽放?/要是我不曾输掉一份信念/那今夜的花香可仍将伴我入眠?/也许你我都不曾放弃这份赌注/因为一个春天的流失/我们变得虚无。今夜的落花那样熟悉/你我都不想掩盖,为何是今晚/我愿与你一起共度。”(《落花》)
八月,我被季节流放了思念。
许多年都过去了,那朵花已在我心里扎了根。无需甜言蜜语,无需互赠情诗,一味单纯地依恋,单纯地相爱。不知何时,我们还保存着初恋的秘密,那些多年来一直来往于你我内心的惦记,它们把爱情变得崇高,伟大。
既然春天已不在,你我的爱在八月更显单纯。不必学着杜鹃死于内伤,也不刻意去学夜莺孤独的悲怅,八月不是悲伤盛开的季节,那些死去的鲜花,在一片素色里静静地彩排。观众席上,人们安然无恙,等待花开花落的演出。
记得写这些字的时候,我已经远离了爱情,站在黄昏下,看着弥漫欲望的都市把天空抹成灰色,而我,仅仅是灰色天空下的一朵白云。
“那么姑娘,请你一定告诉我/那些来自花儿的伤痛,是怎样在蝴蝶的体内死去/那些誓言,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歌女/又如何在西湖的落日中隐去了自己的身世/以至千百年来,埋藏的怨恨已无处可寻/而我。仅是风尘中堕落的花花公子/于花柳中,偷偷窃取一湖怜惜的水/在月光之夜,独自翻阅那些关于爱情的诗篇。”(《被季节流放的思念》)
九月,我的天空安息着一片白云。
老实说,我一直在寻找某些初衷,某些自己最原始的本能,能够展示生命本质之最真实的一面。然而,直到今天,当我发现那些真实仅仅是对一个短暂生命的诠释时,我看见了人类的悲哀。但是我没有抛弃继续的渴望,就像诗人从不放弃自己的生活。
“九月的阳光开始从不同地方向我照来/我甚至感觉不到陌生。阳光和我这般接近/总有一天它会跳到我家门口,烧掉那面旧墙/烧掉花盆里新开的花朵/不去打开那扇旧窗,外边没有女孩/我躲在屋内乘凉,看着窗外暮云闪耀/阳光撞开云朵,从十万米的高空向我奔来/穿过玻璃和我荒僻的内心/我数着掉落的文字,身上布满了明亮的泪水/头上,苍白的天空安息着一片白云。”(《九月的天空安息着一片白云》)
这个秋天还不太深,落叶已压了你满满一身,树木纷纷滚下山坡,野菊花暗自开放,青春无遮拦。你亦是血液蓬勃。我始终是这样,两手空空等着你温柔的小手穿过秋天的围栏,摘取我心中那朵孤独太久的玫瑰。
十月,我把眼泪洒向黑夜。
十月,是容易受伤的季节。这时候草木凋零,生动的事物开始枯竭,时间开始冷却,而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快乐,像个孤独的老人,把仅有的热情湮没于荒凉的人群里。谁来告诉我,关于这个季节的伤痛,是不是可以再轻一些。
请用这一把火把秋天烧掉,关于十月,我贪恋的太多。那么,黑夜里我剩下的这些空虚,是不是可以变成灰烬,不需要再一次的燃烧。
“什么时候还能把记忆缝起/更透彻地了解你和我,还有我们/比如我们的爱情是如何终结/我又是如何喜欢上了香烟/十月的夜晚又怎么会没有灯光/日子为什么总是艰难而忙碌/……/我把眼泪洒向黑夜,又让黑夜熄灭自己的眼睛。”(《我把眼泪洒向黑夜》)
十一月,我不能说出的秘密。
“为了这一次春暖花开,我偷偷/把冬天藏了起来。与你露宿的几处花草/今夜不受霜冻/亲爱的小星,月光遮蔽的这片树林/今晚刚刚花开。而我们/比那些知晓,那些花儿的名字/更接近春天/亲爱的,我们得习惯这样的经过/不需要时间的提醒,悄悄走过一个冬天。”(《给小星》)
我又一次爱上了生活,感动于爱情。十一月,我遇上了来自北方的寒流,她把我体内仅存的病痛冻结,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静止,却不像是心如止水。若有风掠过死水还有涟漪,何况人呢?为什么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人的本质就是与外界沟通。不论是谁都会在意别人的想法,关心有的没的,只是有人表现出来,有人隐藏的深而已。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我又何必太在意过往?
上天有意让我遇到有情人,我何不把她当作我一生的红颜?
“隔着夜,我还是涉水赶来/这南方的马匹淹在水里,我逆流而上/眼看你的远方就在我的眼帘/再借助几分内心的狂热,我就可以安然抵达/如黛的远树,以及逐渐收敛的湖山/正托着月光把你缓缓照亮/几处隐秘,流水走失的那一段/你变换了几个摸样。几个漂亮的心眼/在北方,与我不期而遇。”(《北方》)
十二月,我触摸到了春天。
生命也如多姿多彩的春天,只有细心感受,用心触摸,才能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春天。我这样对自己说。
有时候,时光太容易让人遗忘,而一个不经意的相遇却可以让你铭记一生。这无非不是一种缘分。一个人最关心的是最深的浸入灵魂的东西,当你真正找到这一样东西时,你会发现,生活不仅仅是一场意外,而是一个灵魂深深的执着。
这一次,在冬天里萌生的春天,刚好抚慰我的灵魂,我走过的这一段路,比任何的时候都刻骨铭心。
“蝴蝶比春天先到达村子/此时,十二月的花先醒在南方的梦里/昨夜割舍的一段情,搁在屋后/得了病,咳出几瓣桃花。”(《萌芽》)
我时常对自己说,当一个人义无返顾地抛弃一样东西时,他同时也深深爱上了另一样东西。那么,往事前尘,我又何需眷恋太多?
“请允许我再一次温习你的名字/昨夜刚刚睡着的我们一起走失了一段记忆/我需要从头亲吻一遍你的体温/赶在黎明前记住这一刻温暖/亲爱的,这多么地像你。两只黑亮的眼睛/紧紧盯住我的呼吸,从一颗躁动的心脏/读出了这个黑夜的不安。”(《不安》)
这一年,有时我无法辨别自己,有时又觉得到处都是自己。“当他憩息的时候,他颊下的小小的蚂蚁,柔嫩的绿草,都与他无分轩轾。他理解它们,偶尔还听得到它们秘密的声息,那声息只能从雷声隆隆中辨别出来。”(摘自阿莱克桑雷德《诗人与诗歌》)
2007-12-25南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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