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中国地图前，费力寻找自己生活的位置

在这个豫南小城，有密集的铁路和公路与外界相连

这表明，我与祖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么，我的存在就有一定的合理性，比如

这是贫困县，参加工作二十年

我一直用微薄的收入维持简单而潦草的生活

再如，这是山区县，我的命运就多少有点沟沟坎坎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是革命老区

这让我有更多机会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我甚至认为，我能站在一方讲台一点点变老

的确是因为有着安贫乐道，或者说是爱岗敬业思想

现在，我只会在教科书里摆出春蚕吐丝的姿态

对校园外的一切，比如酒店和妖冶女人，都心存畏惧

今天早晨，在中国地图前，我对人生作了很多假设

北京是我最想生活的地方，四十岁了

我还只是在电视和图片里反复瞻仰过天安门

如果生在北京，最好根正苗红

我一定被官场规则打磨得很光滑

有着明亮的前额和亲切的笑容

在办公室贴着“当官不为民做主，

不如回家卖红薯”之类，或者文雅一点，含蓄一点

以我现在乡下人的心态，我是想成为一个好官

比如，对贪官再狠一下，把学费再降低一些

尤其是要减少矿难，我前村的赵二狗就死在外地煤矿

他儿子在我班上学，穿的破破烂烂的

我和他的同学给他一些爱心，他还是很黯淡的样子

我再想去的地方就是江南，就在苏杭一带吧

我一身青衫，手握纸扇，摇头晃脑地走路

运气好一点，还能用一首诗骚扰一下苏小小的十八岁

把一行红杏种植在她体内，让她开得更红一些

江南就是我的梦境，我可以肆意婆娑

不像现在，在街道和办公室整天小心翼翼地蜷伏

夜晚，凭一片月光才能摊开自己，到处都是疼痛的折痕

即使生在江南的当代，我也一定精通琴棋书画

会点真艺术，不像某些流行歌手那么没品位

他们只会在舞台上扭屁股，在网络里炒绯闻

我还想去的地方就是广州，这个引领时代经济大潮的地方

有我许多亲人、朋友和熟人，他们有人开宝马，珠光宝气

也有人呈严重溺水状，在街头费力地浮起自己

比如我二哥，十年前放弃教师的身份下海

确实过了几年得意日子，前年被炒了鱿鱼

就再也没能在这个到处是漩涡的地方爬上岸来

昨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城市如何拥挤

凭着乡下身份证和中年体态很难插进一点缝隙

我设想，我是广州的一个白领，有车有房

或者有自己的企业，想炒谁就炒谁，一定很光亮

这时，乡下的我对我说，要善待农民工

这些带着土腥味的人，有一个是我邻居

今年春天累得肺出血，他的两个孩子上网，逃学

我在电话里骗他说，表现还行，我知道

他回家一趟要花一千元，比一个月的工资要多

我最后想去的地方是草原，在内蒙古或者甘肃

我骑马，射箭，弹马头琴，身体剽悍

足以保护自己的牛群、蒙古包和女人

在明媚的太阳里，我唱“天苍苍，野茫茫”

或者唱“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哎耶”

这时，我的女人对着我笑，她身上粘满奶油的香味

我们就这样在原始牧歌里拒绝进入现代

拒绝汽车和高楼，想想看

那么多黑烟囱，网络病毒和治疗性病的广告

我只是想保留一点干净的地方

最后，我发现我只是站在中国地图前发愣

同事说，“看看你，怎么总是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