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圣诞前夕,因为雪大,商场的顾客很少,忙里偷闲的我在裁剪柜台边取出了一本绘制服装效果图的专业书,聚精会神的边看边画,这样清闲没有纷扰的时光真是难得的奖赏,沉浸在其中的我有如回到了年少心思单纯的读书时代,自在惬意……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聒躁声,一位烫了一头细碎小卷、纹了黛色眉毛的胖胖的中年妇人满脸斗争的站在我的面前,“我要退货、你快点赔钱!”等到她炒豆似的聒躁声停止了,我才想起她是半月前取走一件羊绒大衣的顾客,赶忙起身问询有哪处不合身,可以尽量为其改动,女人“咣当”一下把那件已有明显穿着痕迹的大衣摔在柜台上,“甭跟我讲别的,这件衣服穿出去没一个说做得好,麻溜赔钱吧!”我按捺住心中徒然而起的愤懑,满面微笑地希望她说出哪里不合适,看看是否可做些调整,并且沉稳地告诉她,当日取货时明明已经验看和试穿过的,更何况穿着半月后才拿过来,不合规矩。“什么狗屁规矩,老娘今儿就给你立立规矩!”在她震耳欲聋的叫骂声中,柜台上原本安安静静的服装专业书和衣挂上的服装样品被她三下两下地全部“扫荡”到水泥地面上,一向文弱的我被这样蛮横无理的场面气昏了头,顺手操起身边平日裁活用的14号大剪子,直奔那个狂妄的妇人,妇人胜券在握地凶悍着,一下子拽住了我的衣领,我铁青的脸色和妇人不屑的神情对撞到一起,“战争”一触即发……
这时周围已经聚拢了许多围观的裁剪师,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和说句公道话,我的手握紧了大剪子,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勇猛,僵持还在进行,只是妇人拽我衣领的力道突然减弱,只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松开了手,我惊异地发现一个三十岁左右板寸头的男人抓住了她的肩膀,男人青筋突出的手腕处一道十多厘米的疤痕狰狞地暴露着,气焰逊了些的妇人回身看到了他,没有再逞强,掏出手机打电话,并叫嚣着让男人别走开,有他好看,男人轻轻松松地坐在了柜台上听她哇啦哇啦了一阵后,只对着妇人正在通话的手机说了一句话,妇人仿佛被施了什么“魔法”,乖乖地收起了手机,灰溜溜地拿着大衣钻出人群走了,围观的人群慢慢散了,我捍卫尊严的勇猛一下子失去了倚仗般有了出口,边归拢零乱的地面,边任由委屈的泪水奔涌而出,这时的我又恢复了读书时文弱的模样……
“妹妹,别哭了,帮我做套西装吧!”板寸头男人站了起来,让我去选一块适合他穿的毛料,我竟然忘记了感激他解围,只顺从地去取了块深蓝色的布料,男人并没有过多的安慰,脱下了皮夹克让我量尺,脱了皮夹克的男人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肩胛和臂膀处竟然有很明显的刺青,我怔住了,脑海里不由自主蹦出的全是“坏人”的形象,他明显地感觉出我量尺的手有些颤抖,对我浅浅地笑了笑。临走时,留下了他的联系电话,告诉我若是妇人再来找麻烦就电话给他,衣服急用第二天来取。男人走了,有知情人告诉我,他是有些名堂和背景的保镖。商场里的我望着尺码单,在业主们狐疑和担心的眼神中,有些糊涂——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场面是否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
次日下午,板寸头男人如约取走了合体的西装,还扔下了两千元钱,让我挑选商场里最好的面料为她六十六岁的母亲做套衣服,我认真地记下了她母亲的体重和身高,并详细询问了他母亲的体态特征,真诚的希望他能将母亲带来亲自量体,男人欲言又止,只说一切由我做主,他信得过!
约好取衣服的日期到了,板寸头男人没有来。一个多月后,已是腊月三十的下午,商场已经开始贴封条了,每个人都被新年的喜悦包围着,在楼层经理一次次的催促中,我不得不放弃了最后的等待,带着这套衣服走出商场。大年夜,我正忙于包饺子看新年晚会的时候,接到了板寸头男人的电话,他只说,衣服不过来取了,放在我在这儿留做纪念吧,他的母亲已经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这套衣服她不会穿的,他也已经去南方,以后不打算回来了,嘱我保护好自己,有危急的时候仍然可以给他打电话……
电话这端的我为他的侠义和信任所感动,又为他母子的情分伤怀,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电话那端,他依然浅浅地笑着说“别再哭了,好好保重吧,妹妹!”
一恍十年过去了,我的职业和住所已经改变,再也没有遇见板寸头男人,他的联系电话和那套为他母亲做的衣服依然保存在家中的樟木箱子里,每至圣诞前夕,我依然会取出那套衣服熨烫整齐,深信他和他的母亲,亲缘难以阻隔,一定能够团聚,那套积聚着爱母情深的衣服一定能够派上用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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