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问jm,哥哥你要去哪里?
jm说,弟弟你舔完这支棒棒糖,哥哥我飞檐走壁去去就来。
那晚上月亮又大又黄,我坐在湘江边上的老屋顶上,看见jm像他摩托后面的尾气一样消失在夜色里。湘江水温柔而缓慢的流淌,有时候闪动一点点的光。我把棒棒糖含在嘴里,直到我睡着它也没有融化。
我梦见我的表哥,jm,骑着他的摩托在火星干燥的地表上扬起一路的尘埃,火星上的小动物们都警觉的从洞穴中探出来红色的或者是绿色的小脑袋。我的jm表哥,转遍了火星,留下深深的摩托车轮印,他采摘了二十种以上的仙人掌,用糖纸包了,呼啸而返。
jm像一个凯旋的英雄一样带着满身的火星灰回来,那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家老屋顶上青灰的屋瓦让月光晾得有点发凉。他轻轻的推醒我,给了我很多的仙人掌,他说弟弟,这是火星上最最好的糖。
我很多次的看见jm在半夜戴上他的头盔,轻轻的溜出去,然后他的手机会突然的没有信号,让我们所有的人找也找不着。姑姑总是在饭桌上重复无聊的痛诉着这该死的孩子,而我的姑爹总是闷声不吭,不紧不慢的夹菜,好似乎我姑姑念叨的那个顽皮的喜欢玩失踪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我一直怀疑表哥一定知道一条秘密通道,那里人烟稀少,路很宽又很长,我的表哥带着惊喜上路,他比风更快,摩托的排气管突突的冒白烟儿,我的jm表哥翘起他的小屁股,一飙就到了火星上。那时候城市中的人们还在沉睡,我在昏沉的睡意中偶然的睁开了眼,看见我的表哥jm在湘江边的码头上抖落了一身的火星灰,然后在太阳升起之前,摁熄了他摩托上的大灯,在码头的麻石上坐下来,像一个坏孩子一样的学起了抽烟。
二
我承认我不了解jm,当他生活在传说中的时候,我才那么的小。当他说起风,说起速度,说起在嗡嗡的马达声中的那种快感,我只能幼稚的把他想象成像铁臂阿童木那样喷着火焰头发在风中根根竖起的超人。超人很深沉的对他的小表弟说,我是湘潭街上最后的一个未死的飙车手。小表弟就会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很担心,是不是哪天jm表哥也会在火星上迷了路,让弟弟一个人在屋顶上被月光晾到感冒,让喜欢神经样念叨的姑姑再也找不着······
很多年之后,城市还依然是那个城市,月亮也还依然是那个月亮,jm,再也不去火星上摘仙人掌。我在他的房间看见一地的零件,他旧了的头盔。他散落的青春,支离破碎。而且一点也不深沉了,开始变得比周星星还嬉皮笑脸。
我说,表哥啊,你要上进一点。
他说,弟弟,我在单位上班缺勤的检讨两个星期才写了十三个字,很头疼,你是不是考虑帮我写深刻点,我请你一碗米粉。
这可不好。
三
我昼夜的看见我的jm表哥挂在qq上,他的第一个qq签名是这样的:张开双手/相信我/我会带你一起去飞的/我们会飞得更高/飞得更远(这一定是他的青春期,梦想那么美,似乎触手可及,就像那美丽的火星球,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想象的距离,而已。)
有一段时间又变成了这样:我就不信我飞不起来~!!(那个时候连他的小表弟我都过了青春期,已经把童话书送到了废品回收站,jm实际上也到了一个星期该刮一次胡子的年纪了。还是那么的不甘心,只是,梦想总是梦想的那么远,他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这之前,他的发动机摔成了碎片,他年轻的骨头,骨了折。)
骨头好了,他可能在医院无聊的时候恶补了一段时间的洋文:yes!!i can fly~~!(再次谈到梦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就像说"我爱你"的时候用"i love you"那样可以减免很多尴尬那样,他以为用洋文表达他的愿望的时候同样的可以让自己不那么脸红。)
可能真的失了败,毕竟也老大不小不年轻了,可是野心未泯:从头开始~!(怎么着看也有点酸酸的无奈。哎~,谁叫他去惯了火星。)
最近的一条qq签名:看轻,看淡,难看空!(他的小表弟,木马,我,鼻子都开始发酸·····)
他还有个网名叫做"圈圈"。什么叫做"圈圈"?我没有认真的追问过他,我只是个人的理解为:原地反复的徘徊。
有点像他给我从火星上带来的那些棒棒糖,还没来得及吃呢,就在手中融化,那么的悲哀。
四
过了几个月,jm的检讨书还在不停的构思当中。jm总是为无法突破十三个字而苦恼。他照旧每天去擦拭他房间里那些零件上的灰尘,也还会在凌晨归家的时候做梦,并开始用火星人的方式在网上和我打招呼,他给我的感觉越来越恍恍惚惚。
我会在网友组织的烧烤聚会上看见他,他给我烤好的一支火腿味道也还马马乎乎,虽然过了火烤得有点糊。我们也去唱唱歌,他富有感染力的歌声把我培养成了一个五音不全的麦霸,到现在我还衷心的感谢他对我歌唱天赋的大力发掘。有一段时间,jm表哥还关心的每晚打电话给寂寞的我,邀我一起去吃面条或者是米粉,其实,我知道,他比我还寂寞。奔三的老青年了,我看见他带回家最多的是摩托,女人,连头发都没见过一根。
我说,哥哥,该找个女朋友了。
他总是轻轻的笑笑,好像这个问题很幼稚。
我的姑姑总是神神叨叨,到处给jm介绍女朋友·有回访了个据说很好的女孩,jm表哥很耐心的学着去交往,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jm就向他老妈投诉,说那女孩太内向,在一起老不喜欢说话。而那女孩也向我那善良而热心的姑姑诉苦,说jm这孩子嘴巴比铁皮子罐头还难开。就黄了。这样看来,那女孩似乎是个不善多语的人,而我的jm表哥也是个了无情趣的闷罐子,不会逗人家开心。好似乎是挺喜欢装深沉的一孩子。
而其实在醉酒的时候他是最多话的,很多人见证过他在桌子上口水滔天的面目,他一神采飞扬起来连我都没插嘴的机会,恨不能去买支棒棒糖来塞自己嘴里----长时间的在他强大的口水阵势之前无法开声,很有怕自己嘴巴闭久了会憋哑的担忧。每次看见他手舞足蹈的在那里絮絮叨叨,我就很怀疑这是不是我小时候熟悉的那个孩子。那时候他多沉闷,总是一言不发。小时候在湘江堤岸上看见别的孩子在玩一种啄木鸟的花炮,jm跑过去说哥哥我也要耍,人家孩子要他把手伸出来,他就很老实的摊来手掌让人家把那种叫做啄木鸟的威力不小的花炮放他手上,然后出神的看着别人点燃了引线。别人都跑开了他还伸手端着生怕那啄木鸟跌地上,结果把他稚嫩的小手炸开了花。他也是一声不吭,那么小就很沉稳的样子。
五
现在的jm像跟油条一样,他已经开始把代步的工具换成了一台很破旧的125动力的小车车,我曾数次跟他一起漫漫的悠过湘江大桥,爬坡的时候总是气喘吁吁屁股直冒黑烟,一点也没有了他当年飙车上火星去的英雄气概。他家的老房子也拆了,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在屋顶的大月亮下打瞌睡等着他的棒棒糖的孩子。
我说哥哥你老了,上火星需要的是速度,你现在只适合于跟蜗牛赛跑。
jm说,慢,也是一种境界,慢,才是最高深的飙车境界。
那语调,很有哲学味道。
难怪了,这所谓的湘潭最后一个未死的飙车手,就是这么着存活了下来的。
慢,果然是一种境界。所以我的老表哥,我的jm老兄,现在一个月上三十天的班,有二十天需要用烟和槟榔去贿赂他们单位的门卫,让他在上班时间过后两个小时有时候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放他进去。有次一个朋友在下午三点的街上遇着他,跟他打招呼,说,嗨,jm兄弟,这么早就下班了?我这兄弟,一脸睡意未醒的瞄一眼,没,睡过头了,现在正式赶着去上班呢。不紧不慢的,我很怀疑那个身影当年是怎么上的火星。
我不愿意做着梦,去等一个前飙车手开着他的125动力的小车车,用像蜗牛漫步那么夸张的慢动作,去给我从那遥远的火星捎来甜味像糖的仙人掌了。看着那小车车喷吐着黑烟,艰难的爬行在理想的路上,是一种残忍。所以我只好快快的长大,并顺祝我亲爱的jm老兄,永远健康长寿!
-全文完-
▷ 进入明朝木马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