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去西安看儿子，下午和儿子一起吃了巴西烧烤。大概是我们父子对那些半生不熟的牛肉情有独钟，所以饱餐下来心情还不错。原说打的回省城的家里，可是儿子说他想去几家服装专卖店看看。现在的孩子可是不得了，才读高中，就已经有了那种可怕的名牌意识。穿鞋非要耐克或是阿迪达斯，衣服要穿捷克琼斯。开始我说什么也不适应。可是后来我发现儿子的同学似乎都有自己的名牌服装，也就没有什么可说了。

儿子大概看我的兴趣不高，所以提前就说，他现在不买，只是让眼睛过过生日，等到元旦月考下来，如果成绩还行，那就需要爸妈破费了。说到这里，儿子还算是懂事的，知道他老爸老妈没有那样雄厚的经济基础。既然儿子已经表白了，我也就只好陪着他散散步了。

儿子在专卖店里看的仔细，我在店外看着来往的行人。突然手机响了，我取出来一看，是妻子打来的。平日里这个时候她是很少打电话给我的。再说了，今天是冬至，她说好去她妈妈家吃饺子，按说这个时候还回不到我们的那个窝里。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心里想的乱七八糟，其实我总是觉得自己在省城，手机是要收取漫游费的。但是既然打来了，我又不能不去接。

“什么事情？”我拿起手机就问，是想把通话的时间压缩到最低。

“真没想到，我那同学小红的爱人前几天去世了。”妻子的声音都变化的和平日里不一样了。

“怎么回事？”我知道妻子本来交往就很少，这是她初中时的同学，平时联系比较多。好像前不久她的同学和爱人还来过我们家。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他在去自己办的那个液化气站，走在半道上被一辆摩托车给撞了，结果没有抢救过来。”妻子说到这里，我已经能感觉出来她都开始流泪了：“你说人怎么会这样呢？前些年他们过的不好，刚说这几年有了点起色，怎么……你说我同学今后还怎么生活呢。我想去看看她，可是又怕……”

“你应该去看看她的，这个时候她最需要有人去安慰了。要不明天我回来咱们一起去。”我说：“天有不测风云，真是不幸，听说你同学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不是已经读大学了。”我想让妻子转移一下思绪，所以有意把话题转向一边。

“可是老二还小，才读小学。你说这让我的同学今后怎么办呢。”妻子看来知道我和她不会有同样的感受，很快就挂了机，只是临了的时候叮嘱我带好儿子，别在外边逛的时间太长了。

儿子不知道在耐克的专卖店里呆了多久，反正他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儿子大概也觉得让我等的时间有点长，于是不好意思的说：“老爸，你应该进去看看的，最近耐克出了不少好鞋呢。我刚看到的一款2008，真的是棒极了。就是价格有点贵，不过我想元旦的时候一定会打折的。再说那个时候我的月考成绩也出来了，也能给你老和妈妈增添点动力，你说是不是。”

儿子还就是长大了，说话都会讲艺术性了。明明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却非要转这么大的一个弯子。看来耐克我是要给儿子买了。不过刚才妻子的电话却让我的心里深沉了许多。我拍了一下儿子的头说：“我让你贫嘴。告诉你，刚才你妈妈来电话了，说你小红阿姨的老公让摩托给撞死了。”

“那开摩托的人抓住了没有？”儿子马上问。

“我没有问。反正人已经死了，这和开摩托的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我说：“你妈妈很伤心的，看来爸爸明天得早回去。”

“我说老爸，你现在真的是有些思想僵化了，那开摩托的人太关键了。按照现在的道交法，最少要赔偿十五万元呢。我们刚刚学习过的，不会有错的。”儿子说：“人已经死了，现在就要把损失减少到最低才行。小红阿姨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了，当然很难过了。我打个电话给妈妈说说话，也许这样能好一点。”儿子说着就把手伸出来：“用你的手机吧。”

“为什么用我的手机？”我问。

“嘿嘿，我的手机快没有费了。”儿子说着就从我的腰间把手机拿去了，很快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他都和他妈妈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到。不过看儿子严肃的表情，我知道他们娘俩的谈话一定是在很凝重的气氛中进行的。他们说了很久，最后要不是我心疼自己的手机费，我看他们会一直说到我的手机没电为止不可。

“看来妈妈是真的伤心了。”儿子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说：“小红阿姨真可怜，特别是他们的孩子，没有了爸爸，这可让他们怎么活下去呢。”这时我发现儿子的眼里已经闪着泪花，看来他在妈妈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哀情：“爸爸，明天你回家和妈妈一起去看看小红阿姨，对了，给他们的孩子买点什么东西，我的鞋就不要了。”

我搂着儿子的肩头，没有再说话，好在这个地方离省城的家不远。回到家里，儿子先是把刚才的一切告诉了爷爷奶奶，然后说他要写篇日记，要把今天的事情记录下来。我本来是要看欧洲杯预选赛的，这时候也全然没有了兴趣。一个人躲在里屋，回想起小红爱人的影子。

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和妻子还没有结婚。记得好像是在一个很冷的冬天的晚上。大概都快要到十点钟了，妻子给我打电话来说，她要和同学和同学的对象一起来找我。我当时问是什么事情，因为天已经晚了，再说天这么冷，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是心疼还是自己懒惰。反正是不想让他们来。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说话不起作用了。

最后他们来了。那一次我看到了妻子的同学，也看到了她同学的男朋友。也许是因为我们当时的命运一样，所以我对他还是很有印象。他长的很帅，当时他告诉我自己就在县上一个大型煤矿下井当工人。我多少还有些不相信。不过我们交流了一段时间，我终于相信了。

听妻子介绍说，他很喜欢文学，知道我也喜欢，所以来想让我给他指点指点。当时我就埋怨不是妻子的妻子了，人家谦虚，她怎么能代我骄傲呢。文学是什么呀，文学就是人学。我们年龄差不多，人生的经历也差不多，而且现在他对生命的体验一定比我要深刻许多。因为他是煤矿工人。

当时他送怀里掏出一摞稿子说：“你给看看，提点意见。”我当时接过来一看，他字写的很好，而且开篇是一首诗。我粗粗翻了一下，觉得还真是写的不错。于是对他说，让他坚持，将来一定会有成果的。那一天晚上，我们交流了很长时间，最后他们都没有回去，好在我们家地方多。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来和我交流文学创作。而且他已经在他们那个万人的大煤矿上有了些名气。听说后来他也被从矿井下调到了上边，在那个科室里当干事。当时我觉得他前途很好。好像过了一年吧，听妻子说他们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我刚好在外地出差，所以没有赶上。

再后来我们也结婚了，不过那是在他们结婚两年以后的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不写作了，所以我们交流的理由也就不多了，见面的机会也就很少了。只是经常听妻子说他们的事情。好像是一年的夏天，晚饭后我和妻子去郊外散步，无意中碰见了他，当时他给人的感觉没有过去那么的白净，好像也消瘦了许多。他说他们办了一家液化气灌装点，就在附近。于是我和妻子就顺便去看了看。

就在郊外一个好像是废弃的什么仓库里。他们两口子就住在里边。看当时的条件还就是艰苦。连闭路电视都没有，只是在后院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架着一口锅式接收天线。不过听他们说效果不好。要是刮个风什么的，经常能收到国外那些什么也看不懂的画面。一间小屋子里，除了床，什么也没有。当时我就说，住在这里是不是太辛苦了。

妻子用手拉扯着我，是不要我说下去。不过我发现他很不在乎，大概是看到了我们两口子的举动，就笑了笑说：“是辛苦。特别是到了晚上，这里没有人烟，开始的时候还真的有点害怕。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我想现在下点苦，也许将来能过的好一些。对了，我很久都没有再写东西了。你还写吗？”

“他呀，除了他的那些文字，什么都不做，我看他将来能凭那些文字养活谁。”妻子没有等我说出话来，就自己先说了。

“也不能这么说。人活着总是要做点事情才行。大哥搞文字其实也是一种理想。”当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隐隐的觉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后来听妻子说，他是个很腼腆的男人，和生人说话都要脸红的。好在我们曾经有过交流。

从那以后我们好像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妻子经常说。直到前不久他们两口子来我家，看他们的样子，生意一定很不错。在交谈中我听他们说也准备在省城买房子，好像还准备买辆小汽车呢。

看来人还是要奋斗的，只有奋斗了，希望才有可能成为现实。他们走了，我就对妻子说：“看来你同学真的是好眼力，选准了人，这一生要风光了。”

“可我的眼力不好呀。”妻子玩笑着：“别人都说我幸福，其实我觉得你只能是给别人感觉的。”

“这什么意思？难道说我是个摆设品啦。”我说：“男人嘛，谁还没有点自己的个性。小红的男人是创业型的，是好男人。你男人是事业型的，是理性的好男人。怎么，都快二十年了，现在后悔，试试，看谁还会要你。”

“去你的，我看你呀，什么时候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说不定你更没人要呢。”妻子狠劲掐了我的胳膊，还别说当时真的疼到了我的心里。

……　……

“老爸，妈妈电话。”儿子在外屋喊着我，一下子把我从一种思绪中搅扰过来。

“什么事情？”我拿起电话还是那一句话。

“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妻子问。

“尽早吧。”我说。

“路上慢点。”妻子说：“注意安全。你要记住，在咱们家你就是天，天要塌下来，我们这个家还能留下什么。”

“你不是说我没人要吗。”我刚好把刚才的回忆留到了这里。

“没人要那也是天，我们家的天。记住了，是你儿子和父母老人的天。”妻子在电话那头好像有些义愤填膺。

“那是你的什么呢？”我开玩笑。

“我的命。”妻子终于说出了我没有想到的话：“我不知道小红今后……”

“好好！明天我一定十二万分的小心回家。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在有些人的眼里还是天……”

“你贫嘴，怎么和你儿子一个样。”妻子挂断了电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