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自小在乡村长大吧,每每看到竹篱茅舍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总想起我儿时的家。
八十年代初的皖西平原还很贫穷,农家一天吃两顿饭是平常事。七八岁的男孩子到了夏天也不做衣服,光着屁股跑来跑去。烈日炙烤下,老爷爷们只在肩上系一块粗布当“披风”。我们兄妹仨由于父母在城里上班,有几件鲜亮的衣裳,就成了村里和小学校的“明星”。真不知那时侯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人们常说我生得文秀嫩气,殊不知我是从风雨泥水里滚出来的野孩子。小时侯在乡下,哪天不跑几里地?割草放羊、牵牛赶猪,苦中有乐,乐中有趣。
那时侯的皖西冬天是特别得冷,哪像现在温煦得有如阳春。一到腊月,池塘渠沼都结了厚厚的冰,茅檐上挂下来的冰凌又粗又长,我们就掰下来做冰棒吃,嚼在嘴里咯嘣响。暖阳融融的日子,我们时常靠着墙根晒太阳,大娘大婶、姑娘媳妇都端着自己的笸箩聚在一起做针线,东家长西家短有滋有味地叙着。一到夜里,淮河上传来了阵阵汽笛声,太姥姥就搂着我说:“听,你妈你爸来接你了。”
那时侯的乡下人都向往城市,说那是人间天堂,可是也从没有想到过逃离乡下,认为吃苦受穷、挨饿挨冻都是自己生来的命。
淮河边有的是奇闻佚事,乡村里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悲剧。二虎家的黑狗疯了也不知道,大牛被二虎家的疯狗咬了,也不知打狂犬针,于是大牛也疯了。疯了的大牛见到谁咬谁,被家里人用一条铁链栓在猪圈里,后来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二虎家的赔偿也只是一樽棺材。淮河结冰的日子也曾夺去一些人的性命。我曾亲眼看到,一个船家妇女为了救自己掉进冰窟窿的娃娃活生生被冰刀割出了肠子,还没抬到医院就咽气了。一到夏天,淮河就发大水,人们只好背井离乡成群结队地投亲靠友,搬到地势高的地方去。为了对抗大水,我的二姨和小姑分别嫁到了大坝上和岗头上。那年淮河防汛来了许多解放军,他们在大坝上支起大锅,土豆丝切得堆成小山,围观的人密不透风。部队一扎就是两三个月,为此,还有一位年轻的战士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村西头有个大土包,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听说这个大土包可神了,底下镇着一个老鳖精,水涨它长,水退它缩,总之就是淹不了。土包上有所小学校,每到夏天,这里便成了庄稼人的必争之地,一个个小窝棚像癞疮长满了光脑袋。
这些陈年旧事数落起来就仿佛发生在昨天,每每回想不禁感慨万千。感谢那一段难忘的岁月,艰辛的童年、苦难的经历如今都成了我的骄傲和财富。正因为有了这些磨炼,我现在才能够平静地看待人世的宠辱繁华,临风远眺,波澜不惊。
岁月悠悠,一别二十多载,辽阔的皖西平原啊,在时光大潮的冲击下,你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变。那竹篱茅舍只能成为珍藏心底的记忆,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悄悄地涌出心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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