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酒店出来就再也没见到他了。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们都喝过酒,然后他说,我该回去了。
不!你给我留下来!我心情浮躁了起来。
于是他就留下来,没再推脱。
我想,当时我应该喝高了,不然就不会发那脾气,“不!你给我留下来!”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讲,确实专政与霸道。
“我该回去了。”这是一年来我记得最清楚的,也是他给我讲过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仍然记得很清楚,大概现在很想他吧。
一年没见面。她一直在想,他是不会回到她身边的。那么地笃定。
每天早上,她开车到公司,傍晚六点就回来,晚上很多时候伴着音乐时很安静,累了就躺着,然后不知不觉入睡,最后又一天过去。她就知道,或许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没有谁,要是周末一个人也一样活着,一切心如止水。
如果是寂寞的话,她会去酒吧主动搭讪男人。可是,她不。她不想再这样。她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不能这样。因为她在寂寞中等待,等待又是一场意外,他突然回来,他说他很想念她,他回来了,回到她身边……
早上,在公司。
桌上,一大堆要处理的文件,她恍惚了过去,把一连几天同样的梦又温习一遍。
她又想起他。
他温热柔美的身体,文静精致的脸庞,还有他闪亮迷人的眼睛,仿佛触手可及……
于是,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她要找他。
要他!
她现在很想他,只要突然很想他,要他就行了。
她已经确定了。
对于一个物质丰富的女性来讲,这或许就是权力吧?
广州的秋天一直没在他印象里,如同过去的几年,未曾有太多生活留恋。
也许,他刚来广州的时候,那天应该也是阴天吧?
他伫立在珠江河畔,看那偶尔驶过的跑船,凉风习习打在脸上,空气是潮湿的,突然有种久违的感觉。
每次来广州,他都会到去江边,徘徊一晌。
于是,刚下机不久,他就直接叫计程车过来。不知为何,他十分喜欢站在江边,那船偶尔掠过视线前方,它发出机器鸣声,仿佛是带他上天堂前奏曲。
不用生活应该有多好啊。他常常这么想。
嘟嘟嘟……
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把他拉醒。
喂。
你在哪?
你谁?
我问你在哪?!
在江边……
五分钟,我开车接你。
你……
电话里的女人挂断了,他已知道是谁。
他的声音已变了,变得成熟,浑厚。如果不是他还听她的,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打错电话。
显然,最后他还是告诉她,他在江边。
是的,他还听我的,他是想见我的。她对自己说。
方向盘急着转,她又要见到那个人,是她的。
一年前的傍晚,那个男孩静静地站在珠江畔,提着行李,竟然怔怔地看着游船,从他背影望去是那么地傻,那么天真。
她住在这“江景一线”,有时候常出来散步,但从未看过像他如此天真的男孩,竟然提着行李,发呆。
那时候她估计,他大概二十二岁上下吧。而当时她自己已经二十七了,是继承家业总经理的那年。
他长得俊美,样子很像个韩剧里的漂亮高中生,头发微长盖住刘海,眼睛不大但很亮,下巴望过去十分性感。那天晚上她一直在留连着他,没睡意。她一直记得很清楚。
但是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她的手放在他脸上,来回的动作,那么地疼惜,那么地贪恋。她习以为常地用摸索的手指,安静地流连他的一切。
广州最有情绪的就是在这里。他讲完这话,转过头面向刚经过的她。仿佛早就知道她在注意着他。
她并没有吓一跳,反而问他,你刚来广州的?
他把她当成熟人似的,不,我要走了。
不喜欢广州?
喜欢,可是……没有工作了。他腼腆笑了。
……
他样子真可爱,也很平静,脸孔俊得有点像女孩子。在她的印象中,他真是个可爱极地小男生。于是那天,她就把他带走,像童话般地把他带走。
你载我到酒店去好吗?
你离开过?她有点惊讶,以为他还住在以前那里。
嗯,我出差来的。
出差?她有点怀疑。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他觉得他现在可以自己生活。
二十三岁那年,他毕业后却找不到工作,在广州呆了一年后,他实在没有办法。于是,直到遇上她,遇上了命运。
他相信,有时宿命真的没有选择。所以那天,他遇上她,他只能跟她走。
不如今晚住我那?以前全都是她说的算,她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叫来,但是她却用了这个建议来牵绑他,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拒绝的,那也是正因为他曾经是她的,以后也是。
我……
我很想你。她脸依然平静朝着前方说话,迅速地堵住他,然后手伸过去抚摸着他的头发,车里十分安静。
我还是一个人住,很多空房间。她补充道。
可是我们……不熟。他头低了下去,低低地。
她笑着不说话,而且是很安静地。
我……他仍然是她心中的小男生,他想表达什么呢,她一直觉得他可爱。
行,你今晚请我吃饭就当住宿费,我那么多空房早就想找个机会租出去了。她总是个自作主张的大女人。
怎么?他不说话,于是她追问。
我不喜欢你那里。他挣扎了许久,才磨出一句。
你别忘了一年前我养过你!她突然发起脾气,车摇晃了会儿,但情绪并没有全失控。她只是不知道他竟然离开过广州,已有一年的时间。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他淡淡地讲出口,仍然没有正看她一眼。
她还是把他留下来。她说,你是我的,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要他去洗澡,他便去。洗完之后,她叫他到身边来,他就安静地躺着,他没法抗拒这道程序命令。因为她是主人,他没有选择。
但是在过去的一年,他选择了。
他从来没和她做爱,她也从未要过他,尽管他们习惯激烈地亲吻与缠绵。
也许是她曾对他说过,等你自己选择。
所以,他一直也没和她做爱,尽管她经常给他钱,给他物质生活。
后来,他终于明白。如果和她做过爱,心里会更好受一些,这样也会更明白她要的只是欲望,而不是残酷的梏桎牵绑着他。
她叫他到身边来,她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地除去,像往年那般熟练仔细地动作,把他精致温热的身体祼露在眼前,然后自己缓缓解去内衣……
在他面前妩媚的身姿,她伏在他心跳剧烈、呼吸却平稳地胸膛上。她感受着。
她逐寸逐寸地贪恋着他的肌肤,包括他那已绯红了的脸孔,她都来来回回的抚摸一遍又一遍,是那样地迷恋,那样地狂热,……
可是,直到把他身体都吻遍后,却依然没有要他。
他依旧没违背主人游戏的规则。他只能做地是投入与配合这段游戏。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玩偶,叫人爱不能碰的玩偶。
他早已明白。
每天早上,他出门之前,她习惯拉他到身边,整理一下衣领,然后手停留在他精致的脸上,依恋地抚摸着,最后做个亲吻和拥抱,说了声晚上见。随后,她也自己整理一下,便回公司去。
她喜欢这样对他,他也很安静,一直都那么地听话。
有一天,已八点了,他还没回来。她下班回家已两个多小时,饭已为他准备好,他连一个短信也没留,她知道等一个人的滋味,她没耐性。
九点。
九点三十。
…………
她把电视台转来转去。
就在十点四十一分,门开了,他回来了。
她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安静地停顿了几秒,然后露出安心地笑意。
来广州出差已两个星期多了,这是他回来最晚的一天,但是他看到她一直有恃无恐的笑,他却感到心慌,难道她爱上自己?
不不不,我只是被宠爱的玩具。他淋浴中突然停止了下来,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挣扎着。
他还是软弱无力。
再过一周自己就要离开,出差期也即将结束,他要决定像过去一年不辞而别地离开,可是他犹豫着。
他明白自己不爱她,他只是被暂时领养的宠物,他能给她满足的肢体亲吻与拥抱,甚至肉体接触的堕落……
那个女人可以要他来也可以要他走。过去的一年,她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叫来,然后问他有没有钱用,签张支票,过几天又是这样该死的聚会。
他讨厌这样,厌倦这种生活。于是,一年前他不辞而别。
每天他在她身旁来来回回走动,她碰过他的脸,他的手,他的目光,那么温柔……
于是她想说什么。她决定了。
周末的时候,她让他坐在身边,她说,我想和你谈谈。
我想去吹风。她可爱的男子说。
嗯,也好。
他到广州以来,她却不曾和他一起出去过,也不曾让他夜晚一个人出去。
广州的秋,夜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在江畔拾起一朵树叶,然后走近江栏,松开手让叶飘到江里去,随风飘去……
她手扣在他腰肢上,头挨着他的肩。
她说,你把工作辞掉,到我这里工作,你也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知道吗?
你不能离开!她闭上眼,因为你是我的!
他嘴角露着丝丝笑意,听着风,听她说的。
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他像上次那样开口。
你以为生活会按照你的意思?
他偶尔也会主动吻她,所以在她滋润嘴唇轻吻了一阵,以结束他们简短的对话。
夜里,他们反反复复地亲吻,反反复复地缠绵,没完没了,但就是没做爱。
有时候,他没出去或是临睡前,都喜欢翻翻她公司制作的插画广告。于是,她特意给他拿了许多回来。
所以,在上班之前,她习惯对他说,你要乖乖呆在家看书哦。
可是这一天,他突然想起要见一位女性朋友,是和他工作业务有关的赴约。
刚好,他从她公司对面的咖啡厅经过,她十三层的橱窗向下望,正好看到。
晚上,都在家。
她不能容忍他和任何一个女人来往,更不让他接触任何一个女人。于是,她霸道,她自私,她要占有。
她问他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他安静地说“工作”两个字,然后径自洗澡去。
在他洗澡时,她翻过他的电话记录,他并没有说谎。
她躺在床上,听到自己的心跳是不安地。她终于才明白,也终于确定了自己无可救药的担心他。她担心有一天,他讨厌自己的一切,然后义无反顾地离开……
她越想越是庸人自扰。
从浴室里的香气侵泄过来。只见他头发沾湿,眼睛晶莹剔透,像水珠一样润泽,还有那身随扑鼻的香气无不让人坠入幻想,他——活像个王子。
啊,美丽尊贵的王子。
她要他!
此刻就想要他!
欲望开始无度蒸腾,翻滚,挑涉……
她一用力把他的浴衣甩开,然后将他推倒在柔软的床上,用那炙热的双唇贴近他滋润的肌肤,每一个吻都是刻骨的,恨不得自己的唇印溶解在他身上,不管他去到哪里都会想她……
他会记得她的味道,他想闻起她,他会回来。
直到永远属于她的。
在过去的一年之中,她曾平静地想过,认真的想过。
他离开广州那天,天气是阴冷的。他并没有告诉她,只是留了一张便签写着:对不起,谢谢。
最简短的留言。
纸上,他掉了一颗眼泪。她每个夜晚几乎崩溃地笑,然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是的,他自由了。
他终于可以自己生活了。
他不会回来了……
从他离去那天以后,她不禁地呢喃。
刚开始,她不断地打电话,不断命令他回来,最后却用恳求地语气要他回来,她说,没有你真的不能活。
但是后来,他却换了号码。她再也打不通,再也找不到他。
她无法上班。日以继夜地失眠。于是,不断地吃药,不停地哭泣,直到精神无法平息,有时昏到在浴室里,甚至开车经常出意外……
她错了。他不会回来的。
而她却把自己保存差不多三十年的贞操,给了他。她以为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能够保留住他,没想到他还是走了——义无反顾地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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