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生命中的那一场花瓣雨兰若生春夏

发表于-2007年12月19日 晚上11:06评论-1条

武汉现在是什么天气呢?严寒、湿冷。武汉是个让人怀念的城市。这座城市,是让人亲切而感伤的。 

我喜欢一个人穿越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大街小巷,听着南来北往的人说着南腔北调,或者是很可笑的武汉话。只有此时,我才觉得自己真实地活着,在真真切切地活着。 

我看到这座城市的日新月异,我也看到在城市的华美外衣后面的平凡的人的生活,在那些灰暗的老房子里,有多少人在为生活而打拼,这就是一个真实的城市,我故乡的城市。 

此时,此刻,武汉,应该是极冷的。处在长江边上的这个城市,处于南北夹缝中的这个城市,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我想回来,回到这里来,只为了让自己麻木的心灵被寒冷冻醒。 

我想象着自己已经走在寒冷的街头,已经买好了一份报纸,在寒风中翻找着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似乎已经被遗忘在风中,却又被时时记起。我走过的这些地方,你也曾走过。隔着十年的光阴,我回想着生命中的感动与遗憾。那三千多个随风而逝的日子,又到哪里去了呢?“落英缤纷,芳草鲜美”是我心中的桃花源吗?“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无人执手相看泪眼,只有寒风依旧,细雨如昨。 

我想象着自己到一个小店里坐下来,喝着豆浆,吃着热干面,暖暖自己的身体。我看到南来北往的人,行色匆匆地走着,他们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我看到小店里升起的白白的烟雾,那些烟雾袅袅,让我想起了你。我的眼中有了泪,我只能站起身,走出去。 

冷冷的北风,冷冷的冬雨,让我变得清醒。我茫茫然地走着,有一个名字始终在我的心头,那就是你的名字,一个陌生却熟悉的遥远的名字。 

我不记得我当初离家的步伐,我只记得我没有回头,我不想回头。乡村纯美的田园风光背后是叫人黯然神伤的痛苦,是叫人绝望的现实。因为家庭的原因,我不得不和心爱的学校永别了,回到了家里。并非我不热爱故乡,而是我怕面对家人那内疚的目光。 

经过一个夏天的劳作,我又黑又瘦,九月的阳光温暖地照着我,我茫然地走在车水马龙的武汉街头,怀揣着一千无钱,寻找着那个电脑培训班的地址。我以为,这是改变我命运的重要的一举。 

我找到了,在那里,我结识了六个和我一样怀抱梦想而来的男孩女孩。我学得很认真,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喜欢文学的我,把写稿投稿当作逃避现实的良方。在那个冷雨敲窗的秋天的下午,宿舍的室友都不在,我拿起笔,把自己的愁绪写进稿纸,然后随手拿来一张她们翻过的旧报纸,看到副刊里面有一个编辑的名字很漂亮,叫夏子,我就把稿投给她吧。我冒雨走到邮局,一路上,枫叶飘舞着,落到水泥地面,有着一种凄艳的美。水泥地面湿冷冷的,上面有一片片或红或黄的枫叶,形成了美丽的图案。 

信封,把信投进了邮箱,好像是和阴郁的心情说再见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正在宿舍看书,培训班的老师递给我一封信,我接过来一看,是报社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字迹。我拆开信封,看到了一封信,一看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你的名字。那就是你的名字第一次印在我的心上,我的稿件已经被用了,不久就会有样报寄来的。你说夏子有事出差,把稿件转给你处理的。你在信中鼓励我,忘掉生活中的不幸,继续写稿,多读些书,提高自己,相信明天会更好。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心情也变好了很多。 

之后不久,我果然收到了样报和稿费,虽然只是一篇短短的不足千字的散文,也令我高兴啊。 

两个月后,我从培训班结业了,不知何去何从。有一天晚上,我出去找工作未果,疲惫地回到宿舍,室友告诉我,传达室有我的电话,我急忙跑去接了,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原来是你给我打来电话,你说你们那儿需要一个文员,要求英文很好,问我要不要去试一试。我一想,自己的英文并不是很好,而且学历也达不到,就婉谢了。在这个陌生的都市里,在这个初冬的夜晚,我感到了一丝暖意。 

后来,我经常收到你寄来的报纸,我在报上看到你写的通讯,还有你以笔名写的散文,也才知道你是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很年轻。偶尔,你也会在里面夹上一页信纸,问问我近况如何,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并且鼓励我去读一下成人高校,提高自己。我每天出去找工作,疲于奔命,晚上回到和她们合租的小屋,只有你的鼓励让我心中对未来还存有一份希望。 

我没有勇气去见你,我不知道面对你我该说些什么。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有上进心,我没有去读夜校,也没有像你劝告的不要过早地考虑个人问题。每月微不足道的工资,依然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困惑。而且,我谈恋爱了,也许考虑的只是眼前。在我打工的岁月里,我痛苦、无奈、随波逐流。如果你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会怎么看我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吗?写信告诉你我的一切,只会徒然增加你的烦恼吧。 

又一个秋天来临的时候,我南下深圳,在武昌火车站我看到了许多去大学报到的新生。我又想起了你,只是写信说我一切都很好。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对我说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要好自为之。你哪里知道,我是多么地无助。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去宿舍管理处看黑板上有没有我的名字,看有没有给我的信。一看到黑板上有我的名字,心里就狂喜,跑到收发那里取信。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看完你寄来的报纸。你很少寄信来,一般只寄报纸,偶尔有一封信,我会看了又看,漂泊的日子因此不再苍白,流浪的心有了休憩的港湾。在孤单枯燥的生活中,我拿起了笔,继续写稿,也有几篇发表了。 

在深圳的日子里,我和工友一起去了世界之窗。在艾菲尔铁塔上,眺望美丽的夜色,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男朋友,而是你,一个仿佛飘浮在空气中的人,我又一次流泪了。我相信,也许某一天,你也会来这里,会是和谁在一起呢?只是,那是与我无关的。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在我心底,是有着泠泠清泉的。 

后来,我回到了江城,还是和你保持着联系,不知道你好不好。你还是给我寄报来,我也在继续着我的打工生涯。虽然我们离得很近,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面。我在江南,你在江北,江南江北,我们各有各的世界。 

1998年的春天,有一部好莱坞大片席卷全城。那就是《泰坦尼克号》,我是流着泪看完的。我知道那样的爱情现在生活中不会有,即使有,也是昙花一现的。我不敢想象“爱情”这两个字。 

在有一封信里,你说要请我去看看武汉大学的樱花。 

我知道樱花是一种美丽的花,美丽,却易凋谢。我沉默了,我不再给你写信。我走过宁静的林荫道,走过人潮汹涌的大街,我能感觉到空气中充满了你的气息,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我多么想去见你,想向你挥霍我的欢颜,想向你诉说我的心事,可是,我怎么能去见你呢?我怕你会失望,我怕你看出我内心的脆弱。我没有勇气去见你。我不能去见你。 

四月的一个微雨的清晨,我走在武大的樱花大道上,樱花正在盛开,花下游人如织,那些粉红粉白的樱花像一朵朵彩云,又像一个个绮丽的梦,像美丽而短暂的青春。片片花瓣飘飞而下,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我头发上、衣服上,我看着这些,心潮起伏,纷飞的细雨也在飘落,我的心情很忧伤。落英缤纷,芳草鲜美,在这样一个春日,我已感知到了生命的无奈青春的无奈人生的无奈。我来到山坡上,四周是重重叠叠的山峰,山上种植了各种树木,深深浅浅的绿色进入了我的眼帘,山腰有亭子,亭子里有不少人。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玫瑰花丛里玫瑰也在盛开,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春天,身边经过的人啊,都叫我羡慕。我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上面有你的名字,你拍摄的美丽樱花的照片。我走过你曾经走过的路,赏过你曾赏过的樱花,在不同的时刻,我们都曾在这里,但我们的生命不会有交集。 

那年夏天,我又来到了深圳,给你写过一封信,因为我居无定所,所以没有留地址。再后来,我消磨掉青春的激情,我放弃了梦想,只想拥有平凡的生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在我要回故乡的前夜,拨通了你的电话,你依旧是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你问我何时回家,我说是冬季。你说,回家的话,过来看看我吧。我多么想去见你,可是,我只能逃避,我想告诉你,我要嫁人了,接受命运给我的安排,我不想去争取,我无力去争取。我终于没有告诉你这些,只是说我会去见你的,可我又食言了。 

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我们从此不再联系,只有你的名字,成了刺向我心中的刺,拔出来痛,不拔出来更痛。我应该勇敢去见你,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努力过,我不会后悔。可是,我总会觉得遗憾,我会心酸,会流泪,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2002年的夏天,我又回家了,我又经过烟雨蒙蒙的长江大桥,经过古琴台,经过武胜路新华书店,我不止一次想起你,我又给你打电话了,电话那头是你身处喧嚣闹市努力大声应答的声音,你说你是谁,我刚回答,电话就断了。我不知道出什么状况了?是真的没电了吗?还是你本来就不想接这个无聊的电话?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拨通那几个数字了。我心底怀着沉重的忧伤,载不动的忧伤。 

在家里的几日,日日下雨,我哪儿也没去,只坐在门前数那檐下的雨滴。我为什么又要去打扰你呢?不是决定不再去打扰你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在翻开报纸的时候,又看到了你的名字,一个无比亲切又无比陌生的名字。 

十天后,我又要到深圳来了。我又要到武昌火车站去乘火车。没有人来送我,形只影单的我,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无限凄惶地走进候车室。那么多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世界,距离我遥远。我如入无人之境,我坐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火车票。那是一张武昌至深圳的火车票,票价154元。我又要离开这里,到那异乡去了。我离你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而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样子呢?我有一个精致美丽的名字,我却没有像那美丽名字一样的外貌,像那精致名字一样的内涵。不然,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我上了火车,坐在座位上,想起自己的冒昧,很后悔。我真不该去打扰你的,让你心中又有许多烦恼。 

来到深圳后,我拿起手机,颤抖着去拨打你的手机,我的手好抖,心跳得也很厉害,老是拨错。当我终于按完那几个数字,却好像跨越了万水千山一般的疲惫。我喘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您所拨打的是空号。”我很失望,又如释重负。我如梦初醒,知道我现在是在深圳,现在是公元2002年,不是公元1998年。 

我相信我并没有拨错你的手机号码,这样也好。从此变成陌路人,其实我们原来就是陌生人,我们从来就没有熟悉过。我在信中对你所说的自己的悲伤,你对我寄予的是一个善良的人对一个不幸的女孩的同情。我们从来就不曾熟悉过,而我曾经固执地认为我们是很熟悉的朋友。 

在午夜,我铺开信纸,给你写最后一封信,告之你我的近况,我不会再打打扰你的。我真的做到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真的做到了。我可以当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可以把它当作千千万万与我无关的名字一样不去管它。我过着我平凡的千篇一律的生活,我每天买菜做饭,奔波于菜场和家里,我的手变粗了,眼睛也不再明亮,我成了一个世俗的小妇人。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要忘了你了。可是,在这里的报上,我又见到你的名字。我知道你还在故乡那家报社,你现在应该是很好的吧。 

今年四月,我去网吧上网,原谅我,用百度搜索了一下你的名字,出现了很多页面,都是你写的新闻报道。你写了形形色色的发生在街头巷尾的故事,那些故事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可是,关于你,我知道的实在有限。我只知道我和你同一个星座,我们也许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也许相差一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很想看看你到底长的什么样儿?为什么在当初没有向你讨要一张照片呢? 

我可以去报社去找你,反正你也不认识我。我将以一个普通读者的身份去找你,只想看看你到底长的什么样儿。可是,我仍然害怕,害怕你凌厉的目光会看穿我的把戏。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认为记者都有一双凌厉的洞察一切的眼睛。我每次回到武汉,都有想去看看你的冲动。可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我有一次都走到报社的大门口,我看到从里面出来很多人,男男女女,我忽然觉得自惭形秽,我拿出墨镜来戴上,躲到树影里。其实,这一举动是很可笑的,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可是在潜意识里,我却认为你认识我,知道我长的啥样儿。我的腿迈不开步儿了,我在想,看到了又怎么样呢?还不如让那成为一个谜。 

也许到那一天,等到我认为自己可以有理由去看你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吧。对你,我永远心存感激,你在一个女孩最无助的时候给过她无私的帮助,你让她不再觉得人间没有温暖。谢谢你,我永远祝福你。 

2007年12月9日星期日22:07:26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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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蓝裳 | 荐/蓝裳推荐:
☆ 编辑点评 ☆
蓝裳点评:

武汉的天气又开始变得晦暗,冷沁入心扉。
文章的感觉很真实,所有的心情和行为举止都一一的呈列表达着内心最真挚的感情。
曾经有“你”给的温暖就已足够,这样的温暖足以让“我”永远的铭记。

文章评论共[1]个
欧阳飞鸿-评论

武汉这个鬼天气啊!我伤心!欣赏了啊!问好作者!圣诞快乐啊 !有机会去逛下我的文章啊!谢谢啊!

  【兰若生春夏 回复】:谢谢支持!祝圣诞节快乐,新年快乐! [2007-12-24 21:59:23]at:2007年12月24日 下午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