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朋友发来信息,问我今年生日如何过。我笑笑回复,过什么生呀,从来不过生日,明知我不想长大。朋友又调侃说,那你还在童年呀,还是少女呀,还在想什么白马王子呀……你就天天做梦吧。原想请你去西餐厅撮一顿,哪知你这么不给面子,没劲!
那天朋友连珠炮似的没完没了,我一时无语。说真的,有点感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连自己都差点忘了生日了,却不曾料到有一个人真正地想着我,关心着我,一时鼻子竟有些酸酸的,眼角也禁不住潮湿了。
想起小时候,父母也是会给我和弟弟过生的。大抵多是用一些黄荆条(多少岁便会准备多少根),待到生日那天由父母轮流用砍来的黄荆条抽打我,待抽打完那些标志着岁数的黄荆条时,“生日典礼”便结束了,这时也意味着自己正式长大一岁了。
不知因为我从小敏感,还是因为骨子里就有叛逆思想,打懂事起,一直很怕这样的过生,尤其是看到弟弟被抽得咬牙哇哇叫时(因弟弟是男孩子,小时异常淘气,父母自然手重一些,说过生日时正好给一些成长的教训),便对父母这样的疼爱方式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记得十岁那年的12月19日,当母亲张罗着把准备好的12根黄荆条放在我面前,一如既往地拉开我十岁的生日序幕时,倔强的我第一次哭了:
“爸,妈,我不要黄荆条,我要钱……”
父母当时很诧异:“往年不都这样过吗?小孩子家,要钱干什么!”
“我只要一块八毛钱。……想去书店买一本《安徒生童话》……”我嗫嚅着说。
“在学校里没书念吗?还要自己买?家里哪来钱呢,我跟你爸又不是摇钱树!”一向脾气不好的母亲朝我生气地吼。
“不要吵,孩子爱书也算是好事……”父亲终于发话了。
记忆中,父亲一直很慈爱。或许因为他读了一些书(在我们那小镇上,父亲还算得上一个小小的知识分子),即使那时候的农村很穷,穷得想把一个子儿掰成两半来用,他也对我姐弟两个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容。而且,弟弟也在一旁帮腔,他当时虽然年龄小,却隐约懂一些事,一直与我很靠心:“就是嘛,你们就当送姐一次礼物吧,你看电视里面那些娃儿过生……啧啧,那才叫安逸!”
当时弟弟的话不由得令我一阵辛酸,虽然,我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想想电视里上演的那些城里人,小寿星被一家子围坐在那个大大的蛋糕前,一双双爱怜的目光融合着优美的音乐,雨露一样滋润着他们的心田。而我们这些农村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公主”或“王子”幸福地闭着眼许愿,然后再吹灭蜡烛,快乐地享受着大家送上的“生日快乐!”……那一刻,我们是那样羡慕他们,羡慕得甚至有些忌妒。——为什么同一个太阳,同一个地球,同样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却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呢?一个孩子纯真的追求幸福的心,就是那些在热恋中的人也难比啊!(现在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我想是体会不到我当时的心情的)。要知道,我仅仅想得到一本书,一本价值一块八毛钱的童话书呵。作为生日礼物,在那样的年月,却成为了一种奢侈,不过,其结果还是令我暗自庆幸。
也许因为我的眼泪、小弟弟的支持、父亲的宽容、以及母亲骨子里母性的温柔,母亲一下子也心软了,她把那十根黄荆条狠狠地丢到灶门前,皱了皱眉头对父亲说:“可是……给容娃什么好呢?家里确实没钱,即便是一块八毛钱也没有!年底我们家还要倒补队上,挣得工分少啊……(那时集体生产,队上年底都以挣工分的多少来决算社员的钱粮)”
“办法总是有的……”身体瘦弱的父亲坚定地说了一句,他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安慰着我:“不过要等几天,你相信,你会得到那本书的……”
我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的那本童话书。虽然,在翻着那本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纸张时已是我十岁生日之后的两个月了,看着书本扉页上“赠与小女 生日快乐”的字样时,我心里还是涌起了无限的感激,是那种亘古长存的感激。更令人高兴的是,以后若干年我们姐弟两个的生日都不再“挨打”了,却或多或少的会收到父母所赠的礼物,间或是一餐好饭,虽然简单,却洋溢着无限的爱与温情。当然,为了那本书,父亲费了好多周折,因为我深深知道,当时在那样的家,要拿出一块八毛钱对父母亲意味着什么。
就是那个时候,我衷爱上《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而且这故事许多年来一直感动着我,以至曾一度我以“卖火柴的小女孩”而自诩。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与文字结下了不解之缘,曾暗暗发誓要努力奋斗,长大了一定要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让更多的人“生日快乐”……
后来,我和弟弟长大了,渐渐地父母亲不再为我们过生日。
再后来,我和弟弟先后成了家,日子富裕了,我不再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了,当年艳羡的电视中那些小寿星的生日场景如今比比皆是。
然而,当我看到他们举杯痛饮,在说着“生日快乐”的那当儿,当我看到他们懒懒地咀嚼着生日蛋糕,有的还把剩余的蛋糕渣肆意地糊得到处都是的时候,当我看到他们醉熏熏地驾着“奥迪”箭一般地穿过都市的街道时,我真怀疑他们的快乐,他们真的明白了幸福的真谛吗?
想到自己多年漂泊异乡,一次次挤在陌生的人群里,呼吸着这个城市排除的废气,习惯地迎合着那些低素质的穗城人的冷漠;有时在上班的路上,看着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民工辛苦地奔波在岗位上;目睹十字街头扯着嗓门卖唱的的穷艺人、在灰尘弥漫的大街上从容清扫的环卫工人、那个日日伫立于街角喊卖晚报的小女孩;以及行动迟缓、舞着脏污的手在寒风中拾荒的老人……年复一年,转瞬又到岁末了,不知他们,在这一年里,有谁记着他们的生日,可否有人送去一个蛋糕,在暖暖的烛光中,真诚地道一声:生日快乐?……
亲爱的人们,让我们珍爱幸福吧,让我们人人都用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去关注周围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吧。请记住只有历经过痛苦的人才能真正体味到幸福的甘甜,也只有时时想着那些善良而穷苦的老百姓的人,才会有真正的快乐。请不要吝惜你的真诚和热情,请不要鄙视他们的微贱和渺小。有谁知道,正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每一个无声的生日铸就了你的成功和伟大。所以,让我们也默默地向他们说一声发自内心的话:生日快乐!
夜深了,无意中瞥到桌上的台历,12月19日。哦,今天是我的生日。许多年都不提及了,今天也让它象往常一样,静静地走过吧。一面也独自对自己说着“生日快乐”,一面思绪翻飞,坦然写下了上面的文字,以缅怀我不悔的成长。
2007-12-19夜于广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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