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枣香天台子敏

发表于-2007年12月19日 早上8:58评论-1条

骑在天台山大楼顶端石龙的脊背上,自己就是腾云驾雾的女神,随手抛出的两条十字飘带,就是纵横南北的绵绵公路和横贯东西的悠悠凌河……,这是她第一次登上辽西第一石楼(天台寺)的感觉。

那时正是仲夏的早晨。天台寺忘尘法师的佛号经声,念得就像每尊佛像前飘出的缕缕香火般轻柔而洇温,醒着、淡着人们的迷梦、名利。未爬出来的太阳,把玄羊山顶上的云烧得彤红,恰好给她浑身镀上一层硫金。挺起胸的山,飘潇发的云,披一身衣的霞,骑龙而飞……,哦,

一位二十二岁的小龙女,任你想像,该有多美丽,多神气!

那时,她真想写首诗,给自己,也给远方城里那个曾令她日里夜牵魂飞魄的他。

她的诗写得很沉重,很艰辛。是用镐头,铁锹在天台上下的十几亩地上写的。在农校读书时,她曾读过一篇散文诗,叫《面对日子的方格》,牢牢记得有这样的话:“天道默默,生命与时光同在”。现在她每日都在体悟着“生命与土地同在”的主题。用镐头蘸着汗水,用汗水泡着意志,用意志消耗着体能,用体能支配着生命,用生命来面对这土地的方格。

她把每天挖出的一排排枣坑视为自己写在这方格里的一行行诗歌。

她用这诗歌来诠释一个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农校毕业生的心情。

天台山大楼不愧为辽西第一石楼。

它矗立在高高的山顶之上,远望如空中楼阁,又好像给人搭了一个登天的台阶,由此可以步月凌云,神;它共有三层,全由石块、石条,石板构成,全无钢筋,木料,设计之巧妙建筑之艰难令人匪夷所思,奇;关于石楼的种种传说故事,总是在折磨着好奇者的心,妙!

据说,当初建的时候,共建了十三年。

据说,它建成后,有人怀疑它压住了风水要炸掉它,第一个炸它的人疯了,第二个炸它的人残了,第三个死了。

据说,当年小日本鬼子,以为它是什么工事,也向它开了一炮,只是炸飞了一些石屑,到里面一看,里面尼姑“阿弥陀佛”唱得正响,小鬼子便撤走了,其不知在楼里一座神像后面正藏有一个八路军的伤员。

据说,后来它还是被炸毁了,是被建造者的后人。可是,现在有人“仿其旧制”,又把它重新建了起来,仅用了三年,耗资一百来万。

它已成为辽西一处别具风格的观光景点。

但是围绕石楼的几十亩地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一坡坡面黄肌瘦的玉米,一坡坡鸡头蒜脸的高梁,一坡坡身纤如发的谷子,即使你抱最大的幻想,也不会想到丰收再望。

“种一坡,拉一车,打一簸箕,煮一锅,吃一顿,剩不多!”并不夸张的民间顺口溜,为“天台寺”文化增添了不合谐的音符。

正是这一点,使她产生了“创作灵感”。

那是她从楼上走下来的一瞬间,就是那她看到令人沮丧的山地的一瞬间,她竞鬼使神助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创业冲动。她要重塑天台山的形象,她要在天台山下建一个枣园,她要让天台山的每一面坡地上,在秋天都挂满“珍珠玛瑙”。

她承包了天台山下的十几亩山地。

枣树扬花的时候,他来了。

那时,她背着一个大药桶,正给枣花打药,喷雾器滋滋喷出各种雾状的网,给枣花洗着淋浴。汗水正好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泛滥着,脖颈上淌下的汗水,顺着乳沟流向乳峰,给白色衬衫胸处印上两个对称的圆。

枣花上的蜜蜂,蝴蝶从药雾结的网中挣扎着逃跑。

“让能逃过世俗的网呢?”她想起忘尘说过的话,自言自语叨出声来。

“蜜蜂不是逃出去了么?”

她蓦然一惊,不知何时面前站着她——他农校的老师。

“哦,你怎么来了!”她眼光分明的一亮,用手臂擦了一下脸上的汗。

“嗯,枣园主人挥汗如雨,她一幅美人淋花图”,他觉得汗水雾温后轮廓毕见的她更有一种俏丽,“看来你的选择是对的,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还钱,秋后,你定会有一个很大的收获!”他一脸写满深情,浑身阐述着潇洒。

“莫问收获吧!”她说这话便有些意味深长。

其实,他比她只大三岁,省农学院毕业的,一个年轻的班主任老师,一个漂亮的女学生,在学校他和她演绎一段并不新颖的爱情故事,只是故事的结尾有点苦涩。他为她争取留校,没有成功,他又要她留在城里帮他养花,“做我的花园经理吧,多美,就象给我写诗。”她没有答应他。

她回到了乡下,她要写自己的“诗”,绝不与别人雷同,更不抄袭。

他在她的枣园里逗留了一天就回去了。

好陪他登上了石楼。

“山那边是什么呢?”在楼顶上,他望着远处的群山说。

“山那边其实还是山”,她似有所思。

“在楼下以为在楼顶一伸手就能摘一片云,可以根本捉不到云的翅膀”,他很诗意。

“因为楼再高,离云还是很远,再高的楼都不是登天的梯子,只有云,才会飞天。”她很现实,已不敢再看他那时的有火星闪烁的眼睛,她怕它再把她的心点着。

没有缠绵,她甚至连一个肤浅的吻都没有给他。

他买了一柱香,在佛像前点燃,“我不唯心,但很诚心,希望这柱心之香保佑你嫁接的这些枣树多结枣儿。”

她很感动一双凤目便晶莹。

金秋十月,枣香天台山。

当天台山的游人们站在天台寺大楼上,望着下面一坡坡挂满珍珠玛瑙“似的红枣树,不得不陶醉的时候,他才觉得面对土地的方格,她写出属于自己的诗歌。这诗,甘、酥、脆。

乡长来了,估计了一下产量,算了一下效益,说她为山区致富带了个好头。

县长也来了,还带来两个黄发蓝眼的德国人。德国人除了对石楼啧啧称赞外,对她的枣园也连声ok。县长对她说:应该扩大规模,如果资金有问题,可以考虑给她一点“德援”(德国人援助中国人的贷款)。

乡长,县长走后,村长跟她悄悄说:“我们联合搞吧,你负责技术,我负责资本和劳力。”

她的全部感觉是,自己的诗歌得到了别人的欣赏,她甚至想起了马克思曾说过的话。

“当你能够感觉你愿意感觉到的东西的时候,能够说出你所感觉到的东西的时候,这是非常幸福的时候。”

冷风渐骤,绿肥红瘦。枣儿将尽的时候,他又来了。

宾独皮鞋,墨兰牛仔,银灰色夹克,帅帅气气的他又站在了她的面前。那里她提着篮子在枣园里寻采树熟。

“枣香不怕路途远,我又来了!”

“可我的枣儿就要尽了。”

“枣儿尽了,还有枣树在么,剩在最后的枣儿才是熟透的!”

他开始帮她采摘。

“啊呀,你看这枣儿叶!”他忽然一脸沉重的对她喊。

一棵枣树的叶子,就象女人的头发烫成了爆炸式。

“枣疯病!”她有些害怕,这是枣树的爱滋病,根本无法医治,而且传染很快。

她的眼前仿佛一下子出现了一排排烫成爆炸式的女人头。

“怎么办?我已和村长签了联合生产的协约,要是来年这些枣树都疯了,岂不坑人!”她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咋,你和村长签了协约?唉呀,你可以把山枣嫁接成大枣儿,何不……”,他象是找到了治疗绝症的妙方,满脸的兴奋。

“你是说?”她有些不解。

“你可以趁现在枣树还没有全疯之前把枣园全部转卖给村长……,对,就是这样听老师的没错。正好你跟我回城里养花。”他已完全是因祸得福的样子了。

她一下子觉得他是那样陌生。

他再一次走了,可能是最后一次走了。

她不知心里是啥滋味。她一口气爬上天台寺楼顶。她看见下面那白带似的公路上有车梭子般的穿飞,那银链般的凌河,蛇般的蜿蜒着,白愣愣的直刺人的眼。楼下那一坡坡、一行行的枣树忽然间仿佛全成了烫成爆炸式的女人头,而且在一个劲的膨胀着,爆炸着,身旁的石龙,没有一点活气。

“看,楼顶上的那个女孩子表情怪怪的,不会是要想不开吧?”楼下有一个人指着她喊。

即使枣树全都疯了,她也不会疯。她让自己想象着明年枣儿红时,香遍天台山的情景。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子敏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仙灵岛灵儿点评:

文笔精练,故事刻画得很生动,懂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欣赏了

文章评论共[1]个
洁尘飞飞-评论

情思理韵结合得好,天然,精耕细作的文章,拜访了,有收获。at:2007年12月19日 下午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