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龚厂长被上级主管部门叫去谈了一次话。
谈话回来后他觉得有些郁闷,甚至有点儿郁郁寡欢式的。食欲也骤然减去了不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看期限临近,总不至于坐以待“毙”,总要有一翻作为才是……这时,他突然看到偌大办公桌上嵌金台历上显示着:2020年11月15日。龚厂长掐指一算,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足可能干出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来。于是,他拨通了专线电话:“是万主任吗?”
“是,是,厂长您……您有什么吩咐……”电话筒里传来了万主任熟悉的声音。
“哦,是这,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是,是,马上到。”
龚厂长的话筒还未放下,门外已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进来。”龚厂长下达了允许其进入的命令。于是,万主任便推门而入。当他踏入厂长办公室大门时,还没忘记转身关闭起房门,并且将门反销起来。他知道,厂长肯定有什么特殊情况,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给他打专线电话,况且这特殊情况下他已经习惯性地会反锁起厂长办公室的大门,以不受任何干扰地听厂长的吩咐与安排。再说,他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是龚厂长一手把他培养与提拔起来的。所以,这厂长的事也就是他自己的事。为厂长两肋插刀,肝脑涂地,那自当也是自己份内之事。
万主任待房门锁死后,便又急转身地来到龚厂长面前,急切地问道:“厂长,您有什么事……”
“哦,是这,最近搞一次民主测评,要尽量表现出‘民主’的气氛。”
“这是……”万主任似乎有些不解。因为每年都是在元至二月份进行,即阴历春节前搞这一套的。甚至有时是在春节过完了才提上议事日程的。
“这个……情况特殊,你去办就是了。”龚厂长的口气不容质疑。
“是,是,马上去办。”万主任忙不迭地答应着,并旋即转身走出了龚厂长的办公室。
(2)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万主任,便又拨通了秘书小李的电话:“是小李吗?”
“是,是,万主任,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那边传来了秘书小李的声音。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是,是,马上就来。”秘书小李忙不迭地答到。
待万主任还未放下话筒,门外已传来了敲门声。万主任一听就知道是秘书小李来了,便说声:“进来。”
秘书小李听到允许其进入的命令后,便推开了房门,走到了万主任的面前。当他未站稳脚跟时,万主任向他呶了呶嘴儿,他一看万主任呶嘴的方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进房间时忘记了随手关门。于是,他又返身过去关严了房门,这才怀着羞愧的心情又回到万主任的面前。
“主任,是什么事……”秘书小李怯怯地问道。
“哦,是这事——最近要搞一次民主测评,原则是越‘民主’越好,并且是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就搞。”
“就这?”
“就这。”
“好,好,我马上去办……”秘书小李答应着并旋即转身离开了万主任的办公室。
(3)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秘书小李,这时才觉得自己有些慌了手脚。原因是,什么是“越民主越好”?以前不也就是打“对号”或是画“圈圈”的吗?那不本来就很民主了吗?那还要怎么明主呢?但是,他知道这事再难他也得办,因为自己能够争取到这个秘书的位置那确实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况且这位置还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着?!再说了,这位置万主任虽然也出了一定的力,但全单位谁人不知他的“底细”?况且这万主任的事情又是谁的事情呢?这是他心知肚明的。所以,这事他必须做,而且必须做的漂漂亮亮。
然而,当他想着“越民主越好”这句话时,却又有如老虎吃天般——无法从何下手了。无奈之余,他便随手翻出了历年“民主测评”的绝密资料。看着那些资料,上面被测评者也都是很有限的几个人名字而已,再无其他异处。这样看了足足有两个来小时,他终究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区区的几个人也算是‘民主’”——秘书小李突然间灵激一动,想出这一句话来。是啊,几个人也算是所谓的“民主”,那岂不是被测评者人越多越民主了吗?对,就这么定了!
于是,秘书小李便转愁为喜。三两步地便窜到了万主任的办公室,向万主任汇报了自己的思路。万主任一听后,连声说“好”。并说“有创新”。
秘书小李得到万主任赞同后,赶紧说:“主任,那我就去办了?”
“去,去,快去办。”万主任说着挥了挥手。
秘书小李在得到旨意后,匆匆退出了万主任的办公室,便又乐滋滋地办理下面的事情去了。
(4)
秘书小李小跑着从二层跑到了七层打字室,对七层打字室的打字员小王说道:“赶紧把这份‘民主测评表’打出来,明天早上要用。”
打字员小王一看时间,便没好气的说道:“你也不看看时间,马上要下班了。”
“加班加点也要打出来。”秘书小李用一种不容分辨的口吻说道。
小王见拗不过,再者她也知道秘书小李目前是红人,是不敢得罪的,也是得罪不起的。于是,接过了秘书小李手上的那一沓稿纸。待定睛一看,不免发出问来:“怎么,‘民主测评’是这样的?”
“咋了?”
“怎么全场所有职工的名字全在上面?”
“这才叫真正的‘民主’啊。”秘书小李解释道。
打字员小王便没再说什么,也许秘书小要已经给他说得很清楚了,“人人有份”——那才是真正的民主。
然而,那二百多号人的名单已经足足五页,再加上“前言”与“后缀”共计足足七页。这样的话,人手七页,那么二百多号人要将近两千页啊,这是何其巨大的任务量啊?然而,没办法。打字员小王看了看秘书小李说:“没问题,明早一定给你赶出来。”
秘书小李见打字员小王已经表态了,便千叮咛万嘱托地“一定不能误事”等等,便放心地走出了打字室。
当秘书小李走出打字室后,打字员小王便不高兴了,狠狠地骂了一句:“杂种们!”
无奈,只有咬牙切齿地一头扎到了电脑上……
直到第二天早上凌晨两点二十三分,打字员小王终于将那份“民主测评表”搞掂。这时,她已经又饿又渴又累又瞌睡,便一头扎到电脑桌上呼呼地睡着了……
(5)
第二天早上八点整,各部门接到紧急“通知”:到八楼会议室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任何人不得缺席。
于是,各路人马连滚带爬地窜到了八楼。喘着粗气的职工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正捉摸着终究发生了什么事时……龚厂长亢奋激扬的声音已经刺入他(她)们的耳管:
“今天,招集大家来……要搞一次‘民主测评’。
为了充分发扬民主,所有人都是被测评人……我们将要在被测评者中间,选拔几名现职领导后备干部。
要求:一,要抛开所有个人恩怨,做出公正评判……
二,要本着对同志负责,对单位负责,对党的事业负责的态度……
三,不得弄虚作假……
……等等。”
于是,每名职工手里攥着厚厚一沓共七页的“民主测评表”,很多人心里想笑,但终究没有一个人敢笑。但又不得不在那此名字上胡乱地画“圈圈”,因为龚厂长那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正一丝不苟地审视着台下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每一个人……于是,职工们都正襟危坐般地一本正经地在那些纸上画起了“圈圈”,才不管那“圈圈”画得是否圆不圆。
待“圈圈”画完之后,职工们都按顺序地排成一字长蛇阵——一个个,一份份地,慎重地将那测评表投入主[xi]台下方的投票箱内……
(6)
自单位民主测评刚结束。龚厂长的家门便是门庭若市般,尤其是在月黑风高之夜,便在那阴暗的楼梯道里便有人扶着楼梯扶手向上摸索着,一个个都凝神屏气,蹑手蹑脚地,生怕整出一点声响来。偶有脚下一不留神者搞出较大一点儿的声响,那整楼道便“刷”地一下全亮了,这时,便会有人在心里暗暗骂着:“你娘的!”原因是楼道里都装了“声控灯”。
当然,更多的时候,在那灯光一亮的瞬间,会骤然间显现出楼梯道上的一个个蹑手蹑脚者,距离比较近的,彼此间相互点头笑笑,其实他(她)们心里都很清楚:“都是一路的神仙”。因为,他(她)们都会或迟或早地在龚厂长家露面……
(7)
自然地,龚厂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对这一套早已驾轻就熟,今年不过早了一点罢了。况且,往年一般也就那么一两个“名额”而已,今年已经翻了往年的好几倍——这无疑对职工来说,应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丰收年”了。难道这也不是自己的“丰收年份”?甚至是盆满钵溢……
之所以这样,龚厂长对于凡是登门造诣者,均来者不拒——送上门的东西岂有不吃之理?况且吃了也是白吃!他深明这种情况,凡那些送上门来的——那是他(她)主动的,自愿的。这是周瑜打黄盖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咱又没伸手问他(她)要,走到哪也是不怕的。再说了,果真有那样的“瓜逼”,那也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他(她)能脱得了壳吗?这是他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况且屡试不爽。
(8)
龚厂长看看一个个自愿送上门来的,他也觉得有些好笑。在觉得好笑之余他又想出了一个专治这些自愿者的办法:以前是论“薄”“厚”,如今要论“轻”“重”(斤两)。这是很自然的喽,因为通货膨胀嘛,所以要水涨船高。再者论“轻”“重”也显得更加有身份更加有地位……
所以,也在这种情况下,凡是上门者,无一例外地要论“斤”论“两”了。
(9)
这样在持续了近二十天的谈“斤”论“两”中,龚厂长掐指算了算,那此自愿者已经基本上悉数而至,再秤了秤“斤”“两”,觉得很理想,也很满意,于是便决定收网了。同时,龚厂长又把几个斤两很足者的名字记在了他的随身“工作笔记本”上。
这天,龚厂长在办公室里又拨通了万主任的专线电话。万主任再接到电话后便火速来到了龚厂长的办公室听从龚厂长的吩咐。
“你把这几个人的名字记下来,然后明天召开厂委会,开会时你就以测评结果的名义提议这几个人。”龚厂长一字一板地吩咐着。
然后,万主任如实地记下了龚厂长说出的几个人的名字。
(10)
厂委会第二天早上如期召开,龚厂长说道:“现在测评结果已经出来了,今天专门召集诸位委员来商讨确定‘现职’的问题。现在由万主任公布一下测评结果。”
于是,万主任看着那份已经摊在桌上的龚厂长口授名单朗声说道:“根据这此测评的结果,以及对测评结果进行了认真的,详细的统计,目前测评排在前六位的分别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周七,朱八等。”
待万主任刚念完,龚厂长接着说:“我认为张三可能任办公室主任,李四可以任财务科科长,王五可以任供销科科长……”
龚厂长逐一安排完后,问其余五名委员有没有意见?五名委员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
“没有就这样决定了。下面由万主任具体组织进行公示。”
(11)
第二天,厂大门口便贴出了大红榜进行公示。看过公示后的职工们脸上言无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于是,便有人在私下里议论:“那张三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也能当办公室主任?”
有说:“李四小学都没毕业啊,呵呵……也搞起了财务,真是今非昔比啊?!”
又有人说:“王五经常偷单位的东西,那是众所皆知的,也可以当供销科长,说不定哪一天办公楼也让他搬回家了?”
“奶奶的,连遮羞布都不要了,真是?!”议论其间便有人愤愤地骂道。
但是,议论归议论,骂归骂,终究木已成舟,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12)
没过几天,便有消息传来:说是龚厂长马上要调走了。有些人且信且疑,当然这相信的成人具多,因为龚厂长已经在这个厂连任了两界厂长的职务,且今年全省内厂级领导进行轮流——以防滋生腐败!
没过两天,单位便敲锣打鼓地为龚厂长举行欢送仪式。这时,全厂职工们才相信这是真的。不过,龚厂长在临行前不无感动地向全厂职工们挥手说道:
“同志们,我舍不得离开你们啊……”
(13)
龚厂长这一走,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欢喜的是:自己那两斤白花花的银子终于换回了“二斤猪肉”,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的!当然,这只是张三李四等六人,以及以前如张三李四等之流者。而愁的呢?自然是那些把自己几斤几两的白花花的银子连一丁点儿的“猪屎”也没搞回,眼睁睁地看着打了“水漂”。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怨谁?怪谁?有本事去向龚厂长要回来去?!
很自然喽,期间自有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花花的银子打“白漂”,便呛头呛脑的:
“你娘,连一点诚信都没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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