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或许我还是爱她的，只是无法忘却那些刻骨铭心的恨，那样丝丝纠结，无法解开。

他想或许我该忘却，除了她，把一切都忘却，可是不忘却她，忘却其它又有何用？所以他很痛苦，无法揣度自己的内心，矛盾，在思念里纠缠。

夜色迷人，远远望去，这个城市更加迷人。

四十而过，人生没有更多的时间容他去挥霍，他说，自己终于成熟了。

可是他成熟了吗？他还在爱恨里挣扎，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展示自己的痛苦。

她想或许他真不该那样对我，如果不曾那样，或许我真的可以跟他一辈子，走到老。她想起那些白头的誓言，眼泪就滚滚而下。

她看着自己身体上的伤痕，那是被他亲手种在她心头的恨，让她痛不欲生的后悔。

可是她爱他，爱他让她无法放过自己。

她问自己，为什么要爱他？为什么？她边哭边喊，痛是无法言说的酸楚。

他抽烟，审视这个黑夜，寂静了，安静了，没有她的争吵，他终于获得了一片宁静。

烟子悠然爬上他的脸，冷俊的沧桑，格外突兀。

为什么她不妥协？为什么她每次都那样，不退一步，如果肯退一步，只要她掉一滴眼泪或者一声哭泣，自己都会百般爱怜她，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固执？他在心中质问自己。

没有声音的质问，穿透黑夜，把他紧紧包围。

爱开始时，彼此都忍让，爱继续时，彼此都好强，爱结束时，一切都荒凉。

或许没有对错，或许一切就是那样。

他爱她，可是他要她的软弱，宁愿伤害也要她显露出软弱。

他看着她，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在脸上潸然。他心痛，走过去轻轻为她擦掉。

她却固执地转过头，眼角的余光满是恨意。

她说我要和你离婚，这种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唯一泛起的爱怜瞬间湮灭，烟头在手指间红红的，他轻轻抖动，然后大笑，有些嘲讽的味道。

他说离就离吧，这个世界没有谁少了谁不能活。

她依然不看他，只是眼角迅速又盈满泪水，他是这样绝情，她想，心里在笑，为什么当年就爱上了他？

她突然转过头去就在他的身上撕打，泼妇般的无奈，口里不停地诅咒，恶毒的语言，她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他迅速转身，砰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可理喻，他在心里暗骂。

他把协议书给她，他说签字吧！

她把协议书拿在手上，轻微的颤抖，看到那上面有他早已签好了的名字，残存的犹豫立刻消去，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就这样分开了，她依然恨他，他依然爱她。

她在想也许有一天他会后悔曾经那样对我，他会回头求我，在我面前哀戚。

他在想也许有一天她历经世事的艰难，才知我有多么心疼她，有多么爱她。

时间在这种怀想中过去，一切并未实现，他们却老了，各自儿女成群。

有一天他们在一条街上见面了，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抽烟的姿势与众不同，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每一次争吵过后他狠狠抽烟的样子。

他想了很久才认出她，因为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相见，几十年光阴过了，他还是很担心她，第一句就问，你腿上的风湿这些年还发作没？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在颤抖，衰老让他无法握紧烟柄。

她的眼泪湿了眼眶，她才明白多少年前自己一直希望的就是听到他说这句话，可是她怎知道他是一个把什么都埋藏在心底的男人。

她连连说还好还好！

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惹人可怜的眼泪，他期盼了多少年。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们聊天，聊起自己的家庭聊起自己的孩子，最后聊到曾经，曾经。

他说我那个时候就想看见你的泪水，可是怎样打你你都不曾掉一滴眼泪。

她说我那个时候不是不会掉眼泪，只是从不曾想在打自己的男人面前掉泪。

街上放着那首伤感的等一分钟，那一分钟的沉默却换来秋风攻古额首，那一首歌曲又何尝不是为他和她而放的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