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这块黄色的天jemins

发表于-2007年12月18日 上午11:13评论-0条

天,土黄色的。阴的和我一样没有精神。

做了一晚上恶梦的我,早早爬出了被窝。仍然不想吃早饭,沏了杯绿茶,便坐在屏幕前准备工作。头昏昏的,疼的像要炸开一样。

这张图改了几十遍了,但客户仍不满意。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这是他的原话。幸好现在是淡季,还有功夫和他这么耗下去。可是我今天异常的烦躁,看着满屏幕的线条我就想吐。明天晚上交图,可是我还是没有按照客户所谓的要求改好。每改一次就相当于重画一遍,这么一张酒店大厅装潢设计图修修改改画了几个月还没有交工。不过谁让人家有钱呢,一次性甩给老板几乎能买n张图的钱。所以老板才能耐的性子,堆着褶子,鞠躬哈腰的应酬着。反正我也只是打工,挣钱为原则。别的一概不管。

很难让人理解的是,医科大学临床专业毕业的我。为什么舍弃医院那么好的工作而要在一家很小的私人设计公司打工。

一阵刺耳的响声打碎了家中凝固的空气。我这才意识到,门铃已经好久没有人用过了,里面的电池快要没电了。

开了门,小树颤巍巍的站在门口,低着头,长而杂乱的头发遮着脸,肩头不停的抖,我知道她在哭。拉住她冰凉的手把她领进屋,让她坐在沙发上,递给她我刚沏好还没有喝过的绿茶。我便盘腿坐在她对面点了只烟,等着她。

几分钟后,我的烟抽完了。她手里的那杯绿茶也渐渐没有了热气,她仰起头一股脑喝完了。泪已经干了,留下了明显的泪痕以及红肿的双眼。我起身去卫生间给她调好了水,让她洗个澡。她把长长的羽绒衣脱了,里面竟只穿了内衣。赤luo的进了卫生间,随后听见了莲蓬喷出水的声音和小树狠狠痛哭的吼声。我把一杯果汁和几片面包放到了桌子上,便又开始坐在显示器前改图。头更疼了,甚至感到有东西在里面膨胀,越来越大。闭上眼,狠狠按了按头上的疼痛部位,丝毫没有好转。抓起放在桌上的止疼片,塞进嘴里,咀嚼着吃掉,早已不再看它的剂量。其实,长期靠着药物来维持,身体已经有了抵抗,即使加大了剂量,也很难再起作用。只不过是种心理安慰罢了。

小树已经出来了,穿着我的睡衣,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吃东西。吃完后就窝在我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

学了五年的医,多多少少有些洁癖。但我却能容忍小树的邋遢。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具体什么时候认识的早已想不起来了。我们虽然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却从未红过一次脸。我们形影不离,是一对胜似亲姊妹的好姐妹。我喜欢她的安静、乖巧甚至是柔弱。觉得她得去好好爱护,因为在我眼中她是一件易碎的水晶雕像。所以,坏脾气的我可以容忍她的一切。

呆坐在显示器前,看着上面的线条。直到看见它们一条变成两条,两条变成四条,最后化作模糊的一团。我愤怒的关了机。又点了一只烟,拿着烟灰缸,站在窗前慢慢吸着。窗外,一辆接着一辆的车疾驰而过。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加快脚步朝目的地行进。我这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出门了,外面已经很冷了,屋里的暖气片也有了温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这个星球的人一样。想到这里,难免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我给楼下的餐厅打了电话,要了两份套餐。另外,还专门给小树要了她最爱吃的糖醋鱼。

现在我所住的这座建筑,里面塞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公司,还有些零散的住户。人们相处的还算和谐,因为每天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我所工作的公司也在这栋楼上。它在a座,我住c座。所以,我像一只寄居蟹一样在自己的壳中生存,自以为与世隔绝不会受到伤害。

窗外的天已经被夜幕笼罩了。房间里射进对面楼房光线的斑斓。我把房间的灯打开,这样房间里有了温暖,最起码知道这个房间里有人住。肚子有些饿了,想到自己又是一天没有吃饭。在家里待久了,生物钟都打乱了。

小树醒了,靠着床背坐起来,目光呆滞,失去了原本的生机。门铃响了,餐厅送来了饭。我把饭菜一一放在桌上摆好,叫小树来吃饭。小树慢慢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那盘糖醋鱼。依旧不想说话。我也不问,坐在她对面吃饭。没吃了几口就觉得胃里有东西往上翻,我马上跑到洗手间,对着池子开始吐。什么也吐不出来,也难怪,不吃东西能吐出什么啊!小树也跑了进来焦急的看着我,我笑笑说没事,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可能得了神经性厌食症了。她点点出去了。我漱了口回到餐桌旁,看见她已经给我把饭和到了汤里。这样有助于消化,缓解了对胃的刺激。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对她说谢谢。她乖乖的冲我笑了笑。

小树一直在吃那条鱼,别的什么也不吃。吃完了就抹抹嘴,蜷缩在椅子上傻傻的看着我。终于开了口。

“涵,只有你对好,了解我。

……

涵,我有他的孩子了。我告诉了他,他很害怕,怕影响到他所谓的前途。其实,我知道,他是害怕他老婆知道。他虽然不爱他老婆,但是他要靠她生存。所以,我在他睡着了的时候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其实我早该这么做了,就是一直没有做到。

……

我只是不愿放弃,那所谓的爱。可是爱,究竟是什么?我永远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

小树的眼睛红红的,但始终没有再让眼泪流下来。还有许多话我知道她欲言又止了。她不用什么都说出来,我能体会到她的痛。

“孩子怎么办?”我问。

“我不知道!”

我没有再问,我知道她现在陷入了矛盾。不过我明白,她会很快做出决定的,而那个答案我已经知道了。于是,我那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给在省医工作的多多打了个电话,让她明天给安排一个时间。

我洗了澡出来,小树已经躺在床上了。翻看着我在床头放着的那本《变态心理学》。见我出来,她把书放好,给我在床上腾出地方。我钻进了被窝。她靠过来说,明天和我去医院吧。我说好。她就扭过头去睡了,过了一会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人,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尤其是女人。我翻着手里的那本书,却没看进去一个字。我想起小树以前说的那句话,孩子只有在父母两个人的照料下才会平衡的长大。她深信这一点,要不一个那么喜爱孩子的人怎么能放弃自己的骨肉!头又疼得厉害了,我关了灯,吃了止疼药,闭上了眼睛。

依旧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那个恶梦惊醒,醒来的时间依旧是4:44。小树还睡着。我小心的起身,和往常一样开始收拾家,洗衣服。我喜欢趴在地下擦地,那种汗水的淋漓尽致胜过一切运动。天渐渐亮了,从“沙沙”的扫地声到早起锻炼人们的说话声。我不知道自己每天只睡2、3个小时,怎么会依然有精神。小树也醒了去卫生间洗涮了。我把被子叠好,把窗帘拉开,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她。

早晨的医院也是人头攒动,多多已经在大厅等我们了。把我们带到妇科主任那里,就着着急急回科工作了。小树朝主任礼貌性的笑了一下。主任说,进来吧,脸上丝毫没有带任何表情。小树跟着进去了。不一会儿,主任拿着一个白色的搪瓷盆给我看,可怜的孩子还没有成型就被吸了出来,变成血和一个小团。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了!顿时感觉特别的冷,汗也渐渐流了下来。忽然感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进入鼻腔。手变冰凉了,全身冷的有些痉挛。胃里有东西开始翻滚。我冲到卫生间,开始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特别的头晕,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也开始变黑。我依着墙慢慢蹲下,身体冷的厉害。这才意识到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过了十几分钟,渐渐感觉到症状缓解了,缓缓起身,挪到水池旁开始洗脸,镜子中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回来时,护士要给小树输液了。小树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缓缓的躺到病床上,不肯说一句话。看到小树瘦小的身体,忽然觉得她像一个被人丢弃的娃娃。虽然依旧漂亮,但她已不再是昨天那个受宠的娃娃了。我的心很痛,头也跟着疼开了。昏昏的坐在小树病床旁的凳子上,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醒来时看见多多在我身边坐着,而却我睡在小树的病床上,小树则不知道跑去哪了。

多多心疼的看着我说:“还不舒服吗?”

我笑笑。“我没事,可能是这两天没睡好给昏倒了。我朋友呢?”

“一直没有见啊!”多多一脸诧异。

“哦,那我出去找她吧。我先走了,你忙吧!”我下了地整理好衣服。

“那好吧。多吃些有营养的补补。”多多关切地说。

我冲她笑了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我知道小树在哪里,所以不用担心她。

出了医院大门,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得让我紧了紧衣服。天还是灰蒙蒙的,已经是下午了。

来到公园湖边那个熟悉的石凳旁,小树果然在这里。她很喜欢这个地方,不管开心还是伤心都会来这里。其实唯一做的也不过是坐在石凳上眺望远方的湖水发呆。小树看见我来了,便伸出自己的左手。

十几秒后开始说话。“看这个圈。它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坐到了石凳上。

“一个圈,套住了一个手指,却套不住一个心。”说完,变狠狠的把戒指拔下来,扔进了湖水里。“看到了吗?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这样就结束了一切。连湖水都没有一丝的涟漪。”

我缓缓地说,“是啊。确实是这样。它既然能被戴上,也会被人为的取下。自己那么的在乎,别人却根本不会怜惜。他们只是把它看作是一个戒指,却永远看不到它里面流着的其实是两个人共同的血液。”

小树把头靠在我的身上,不再说话,一直望着那片安静的湖。

冬天的天是灰黄色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手机响了,是老板,问我什么时候到。我这才想起晚上要交图。于是匆匆和小树赶回家,搬上电脑打车去了那个饭店。不出所料,客户还是不满意,但是他根本已经不记得这就是上次看过的图。现在的我身心疲惫,早已麻木,连生气都不会了。于是抱起电脑就要走。忽然看见小树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把那瓶不知道够付我几个月的工资的酒,狠狠地砸在那个客户的头上,顿时鲜红的血配着鲜红的酒一齐流了下来。看到这一切,忽然觉得特别的痛快,哈哈大笑着把那堆满菜的桌子掀了后,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离开了饭店。一路上,我和小树大声的唱着歌,那种消逝的孩子般的快乐又油然而生。

不过,还没等回到家,我就被带到了警局,说我是故意伤人。

我没承认,只说掀了桌子。我不会出卖小树的。后来再做了一系列问话后,我被几个穿白衣的人抓走了,他们居然说我有精神病,还让我住院。说诊断我为分裂性人格障碍,还说小树这个人就根本不存在。我怎么会相信这些呢,小树不是一直都陪着我吗!

不过,在医院的这晚我睡的很好,也许是他们给我注射了药物。尽管我还是梦到了那个梦,但是却没有被惊醒。

在去医院报到的那天早上,我坐的那辆公车发生了车祸。撞到一个横穿马路的中学生。孩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伤势十分严重,血渗出了厚厚的衣服淌在柏油地上。而我作为一个即将上岗的医生却只能蹲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却无能为力。孩子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还盯着我,嘴张的大大的让我就他。可是我却根本帮不上一点儿的忙。于是我没有去医院报到,我不想去医院上班了,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一个生命在我眼前消失。后来便到了一家设计公司上班。可是从那以后,我便总会梦到那个孩子,梦到他总是问我为什么没有救活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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