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广阔社会,大千世界。无论天南地北,还是内陆深山。无处不生离奇,无处不出怪事。茶前饭后,人们又多方寻传奇消遣。找乐趣开心。依着人们的心理,各类传奇文学象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我奉献給人们的,并不是离奇故事,也不是惊人特写。而是一个平凡的人生。是一个发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一个极普通人身上的故事。
第一章 阿珠情岭戏小卒 憨娈深山惩癞驴
昆明西南,约五百里,有一条无量山脉。山脉东西走向。她发源了一条中川河。在中川河的中游南侧四十里处,有一座无量山。海跋5683米。好一座无量山!群峰鼎立,山峦叠嶂;古树参天;粗藤细蔓,你缠我绕;百草繁茂,獐欢鹿悦;百鸟争鸣,穿林戏耍;温泉腾起团团白雾,阳光折射出条条彩虹;山泉泈泈,溪流潺潺。空气清薪,温和,湿润。各色花草,千姿百态,争芳斗艳,异香无比,常年不败。万倾碧海,山清清,水秀秀。
无量山美。无量山里的人更美。在无量山深处,有一座玉女寨。相传,一个美道姑,修志不坚,凡根未尽,俗念难消。暗恋樵夫。他们生儿育女,后来繁衍生息,形成了这座山寨。玉女寨中少女。无论是种田村姑,还是砍柴樵妹,或是守山猎女。都是皮洁白,肉细嫩。蜡塑玉雕一般。肌如香脂,肤偌白雪。均有姿色。
玉女寨后,十里左右,有一座山岭。岭上有俩座山峰。峰高相差数米,峰顶相向倾斜,峰尖距离不到一丈。从远看去,好象一对情侣,相依相偎,情话棉棉。又好象一对多情夫妇,正在经历生离死别,你拥我抱,不忍分离。传说道姑思凡事败,仙师要拿她回洞受罚。樵发和道姑死也不肯分离。仙师施法,将他们二人变成了这俩座山峰。这座岭也就叫情岭。
俩峰之间有一块方圆数百丈的平地。平地四周长满了灌木杂草。平地中央,分布着八颗古榕树。八颗古榕树的分布,看来杂乱无章,却暗合五行八卦。古榕树的树身数围,树高数丈,树冠相连,枝叶交错,将平地遮盖得严严實實。象一座天然碧宫。每颗古榕树前,放着几块青石板,石板光滑平坦。如同打磨一般。其實是山民开劈的毛石板,放在树下,供进出山小酣所用。经过千百年风化雨蚀,人的手磨臀锉,才变得光滑而已。
中秋之后,北方已是寒风刺骨;中原也是黄叶遍地。而这无量山里,仍是草青青,树绿绿。泉水叮咚。野花争艳,花香四溢。在古榕树下的青石板上,坐着一个瘦小的军人。他刚够当兵吃粮的尺码。他穿四号军装,都显得肥大。一张白净的鸭蛋小脸;两条弯弯的柳眉;一双闪烁着智慧的亮眼;两片红润的薄唇;唇间两排整齐的白牙,如密嵌碎玉。他的五官配搭得恰到好处。他衣袖高挽。小臂如娇莲嫩藕一般。此时此地,他若着上红装,人们会以为是仙女下凡。他解开军装,用军帽当扇,驱赶着体内散发的热气。一捆六十多斤重的干柴放在青石板上。他好象很疲劳。手中的帽子,摇得越来越慢,后来停了下来。他依在柴捆上进入了梦乡。
他在朦胧中,又听到了入伍时,乡亲们送别的锣鼓声;又见到了伤别亲人的泪花。心里没一点“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感覚。退伍军人李二牛的空袖子,老在送别队伍前面晃来晃去。李二牛说:“大兄弟,当工兵可要多长个心眼。否则轻者受伤,重者丢命。”李二牛的这些话和他那条空袖子,楸住了他的心。他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养育他十七年的山山水水;离开了朝昔相处的亲人。
要不是工程兵,他的确没有当兵的资格。家人也没有享受‘光荣之家’的福份。工程兵干的是苦累险的差事。那些有权公子,那些有官家亲朋人家的子弟。怎麼会去以苦为乐呢!他们想当的是技术兵和特种兵。他才有这样一个特殊的机会。他家才得到光荣。他才有幸进入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学会了开山,劈石,打眼,放炮。
一天四角三分二厘的伙食费,的确入不敷出,满足不了从事重体力劳动大兵的生活需要。为了节约开支,改善生活。连队规定每个战士,一周内,用工余时间,上山砍两次柴。他由于身小体瘦,砍柴量总是全连倒数第一。其实他已用尽全力了。指导员还批评他偷奸耍滑。军队里,自古以来,都是下级服从上级。那有小兵申辩的份。他只好忍辱受屈,将苦水吞进肚里。
“喂,大军!”《大军,是云南边民对解放军的称呼》一声喝喊,将他从苦梦中拯救出来。他睁眼一看,对面树下放着一大捆干柴。不少于一百四十斤。面前站着一个绝美的姑娘。她没了头巾,乌黑发亮的头发上沾满了杂草;瞪着一双微红的大眼,直直地看着他。她象是经过了一场痛哭。脸上还留着泪痕;前胸衣襟断开,胸堂上留着三道血痕,深深的乳沟,挺拔的乳峰,完全坦露在他眼前。她的左裤腿裂有一条二尺多长的口子。山风掀开破裤,修长,白嫩,坚实的大腿露了出来。他心发酥了。他赶紧扭开了头。
“我做你的老婆,要不要?”语气柔和多了。小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姑娘家家,怎麼会这样,难道是个神精病!他转过脸来,吃惊地打量着姑娘。他完全被姑娘的艳容丽质所征服。真是深山出俊鸟。他活了十八年,从未见过这麼美艳绝伦的姑娘。更没敢想去找这麼美丽的姑娘做老婆。自己身高不过五尺,体重不过百斤。穷家小户,只要不打光棍,就是祖宗积了八辈子的德。“唉,部队有规定,战士不得在住地找对象,老兵都不敢,我一个新兵蛋子……”他低下了头。
“你到底干不干?”姑娘的声音高了几度。短暂的几秒钟,小兵进行了千万次的权衡:“自己这个样,不是当官的料。每月六元的津贴,一分不用,积贜三年五年,也不够回家下聘的彩礼钱。何况家里还经常等着自己邮钱回去称盐打油。家乡打光棍的穷汉还少吗?眼前的姑娘,美如天仙。她又心甘情愿。处分就处分,就是开出军籍也没有什麼可怕。只要有这麼美丽的老婆,就是为她去死,也没什麼可怕的。”小兵笑了,笑是打心里发出来的。他向姑娘点点头,表示愿意。
姑娘高兴极了。她冲过去,把小兵按在青石板上,拼命地亲吻。一团火球在他脸上滚动。他领受着狂风骤雨般的爱。他第一次与女人贴得这麼近。肉贴着肉。他感到突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有些晕。又好象是一场梦。少女奇特的异香,使他陶醉。他合上双眼,不敢看她。手也不知放在什麼地方才好。他身上负着重压。但心里幸福,甜蜜,舒坦,安然。
突然,点点热雨撒在他的脸上。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姑娘泉涌泪水,顺腮而下。“你怎麼哪?”小兵怯生生地问。“我高兴。”姑娘破啼为笑说:“你叫甚么名字?”小兵说:“我
叫田福。种田的田,幸福的福。您呢?”“我叫阿珠”姑娘说:“我不准你和其他女人好。应承吗?”田福说:“我只喜欢您。您要我死,我也愿意。”
阿珠笑了。她笑得是那样开心,那样满足。那笑容,如初放花蕾,无比动人。她脱掉了破裤。深山的女人,爱得炽烈,爱的大胆,爱得直接了当。没有城里女人那种故作姿态;没有城里女人那种扭扭捏捏。是一种坦诚的奉献,也是一种直白的索取。“还没结婚,这怎麼行?”田福的头都大了。他迷惑了,呆了,不知所措,不敢碰她。“你不干,我杀了你!”阿珠象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眼里冒着怒火。
在这天当被,地当床的深山里。他们结合了。有初试的刺痛,也有偷吃禁果的甜蜜和欢乐。他们相视而笑。笑里扬溢着幸福和满足;笑里也有他们对新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有人!”阿珠抓起一块石头,向右边的灌木丛中打去。一串逃遁的脚步生,消失在下山的小道上。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憧景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能歌善舞,是少数族的特点。他们没有人不爱唱歌跳舞。每当太阳刚刚躲在山后,天边还留着一片晚霞。玉女寨的场坝里就燃起一堆堆篝火。全寨的男女老少,就聚集在一块。火光熊熊,一片通明。芦笙悠扬,歌声婉转。踏歌起舞的男女,在火光的衬托下,如纷飞彩蝶。无论是古稀老人,还是几岁孩童,都争先恐后地加入全寨欢乐的行列。歌声洗尽了一天劳作的疲苦。歌声使全寨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
可也有一个特别的姑娘。她从不下场跳舞,也不开口唱歌。他只是坐在火堆旁,微微地笑,静静地听,认真地看。人们跳得最欢,唱得最动听的时后,她就用手捂着嘴,不让笑声跑出来。姐妹们把她拉进场内,她也要红着脸跑出来。天长日久,姐妹们嘲笑她是憨娈。寨里人称她是笨鸟。她也不与他《她》们计较。只是回一冷眼,不快地回到自家的木楼。这个姑娘就是阿珠。
阿珠俩岁逝去父母。跟着婶娘长大。婶娘生养了四女一男。加上阿珠,就成了七口之家。生活十分贫苦。每到春荒,多以野菜,山花填肚。阿珠七岁就上山砍柴,直到她长成大姑娘。她天天上山砍柴。与她形影不离的是柴刀,背架。与她相伴的是山林,小路。她看到的是青山,流水;她听到的是兽吼,鸟啼,虫鸣。她只有在日落西山之后,才有机会与人相聚。她大多数时间是在深山里度过的。她能跟谁学歌?她又从谁习舞?深山把她造就成一个不善言语,性格内向,脾气倔犟,体魄健壮的姑娘。上山不怕野兽,回寨不畏强人。她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极能忍耐。不管别人怎麼愚弄她,嘲笑她。她都主动忍气走开。只有在忍无可忍,欺人太甚时,她就拳脚相向,棍棒相加。
在以歌为语的民族里,不善歌舞,的确是一个大缺点。阿珠是全寨最美的姑娘,因她不善歌舞,男女老少都瞧不起她。全寨十六岁以上的姑娘,都已出嫁。阿珠二十出头,也没人提亲。一是嫌她痴,不善言语;二是嫌她不能歌善舞;三是嫌她憨,不善交际;四是怕她,她虽然未经名师指点,但一般山民都不是她的对手。怕找了这样的老婆管不了。她婶娘也为她着急。她却不放在心上。她日出上山,日落归寨。独来独往。
太阳经过叶间撒向地面的光圆,由亮变淡,又慢慢消失。阿珠用手指搂搂被汗水浸湿,又贴在脸腮上的秀发。伸了伸腰。劳碌了半天,得喘口气了。她的脸蛋盈溢出红润光泽。如桃花初放;如出水芙蓉。比城里凃脂抹粉的明星还美艳。她用明亮清澈的双眼,品赏着无量山美丽的风光。她生长在山中,但总也看不够这青山绿水。每当她看一眼无量山,都倍觉亲切。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
山道上走着一个中年汉子。他向四周环视一眼,除了阿珠,没有任何人。他悄悄地向阿珠靠近。等阿珠发现他时,已到了她的面前。中年汉子淫笑着说:“阿珠妹子,别的丫头十多岁就开荤了,你二十多了,都还没嚐到兹味,你想不想,我陪你那个好吗?”阿珠一见这人就恶心。“你想...”她本想说:“你想挨打。”由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说出二字。中年汉子以为阿珠同意了。他赶紧说:“我想,我想!”他忘乎所以地向阿珠扑去。叭!阿珠一口痰吐在中年汉子脸上。怒道:“你想,想你妈去。该死的癞驴!”中年汉子恼羞成怒,骂道:“老子女人玩得多了,你一个丫头片子,有甚麼能耐,老子今天非要破你这个瓜不可。”他象饿狼一样,向阿珠扑去。“扒你狗日的驴皮,抽你狗日的驴筋,该死的癞驴。”阿珠面对这个强壮的汉子,心里害怕极了,没有一点主意了。她出了骂,就只有退。见阿珠六神无主,惊慌失色的样子。他更毫无顾忌地向阿珠逼近。仅管阿珠身强体壮。这时也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向阿珠前胸抓去。阿珠避闪不及,胸襟被撕破。她的胸堂上留下三道血痕。血珠从白嫩的皮肤里渗出来。阿珠在慌乱的躲闪中,裤褪又被柴捆里的树枝拉开一条大口子。同时她也被柴捆绊倒。癞驴以为时机已到。他向阿珠扑了过去。阿珠在慌乱中,手碰到了柴刀。她抓起柴刀乱砍。癞驴的左臂在前,被柴刀砍中。由于他收不住前扑的身子。右手又递了上去。手背也被乱刀砍伤。癞驴接连受创。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中。阿珠乘机爬起。她飞起一脚,迎面踢去。癞驴被踢翻在地。面无人色。“姑奶奶今天杀了你这条癞驴,为姐妹出气。”阿珠象凶神一般,挥着柴刀,向癞驴扑去。
看见阿珠凶神恶煞的样子,癞驴吓得魂不附体。“阿珠妹子,我再也不敢了。我的手都被你砍断了。不要砍了。”癞驴连声求饶。阿珠步步逼近。“今天不杀你,也要把你龟儿子的鸡巴割掉,免得你再去害人。”听到阿珠怒不可遏的怒骂声,癞驴被吓得昏死过去。阿珠说得到,也做得到。她一把扯下癞驴的裤子。黑光一闪,阿珠才被从愤怒中惊醒过来。倍覚羞愧无比。她赶紧背起柴架,象逃命似的往山下跑。一口气跑到情岭才住脚。看到酣睡的小兵,她动了真情。
第二章 官兵深夜砸闷葫 残卒大难又遭毒
癞驴,一个四十开外的单身汉。他是玉女寨的头号色鬼,为了把女人搞到手,他就千方百计,想出各种无癞手段,勾引女人上钩。人们就给他送了一个癞驴的绰号。他年轻时,是个美男子,能歌善舞,芦苼也吹得很好,而且体壮如牛。十里八寨的女人,都被他优美的歌声,悠扬的芦苼谜倒,都为他俊美的脸蛋,健壮的体魄勾魂。全寨有性追求的女人,无不拜倒他的脚下。
只要他吹响芦苼;只要他放开歌喉,女人就象苍蝇见到臭肉,纷纷将他围在中央。应苼起舞;随歌展姿。开屏展翅,争芳斗艳,呈姿献色。如同群凤求独凰一般。他向谁身上撒去一把泥土,那女人就象妃姬得到皇帝的恩宠,荣耀无比。这女人就尾随他进入密林深处。其他女人就满怀忌妒地盯着跟去女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密林中。她们才满怀失望地离去。当歌声在山林里消失。风就送来他们淫荡的调笑声。
癞驴过度地纵淫,毁灭了他自己。歌喉变成了破锣;肌肉化为乌有;骨管空空;。体质虚了;容光暗了;性功能也衰退了。对少女春妇没有吸引力了。仅管每个日落之后,癞驴都要到寨外的树林中吹苼,唱歌。但没有一个女人走近树林。癞驴按奈不住时儿蹿起的yu火。只好深
夜模进寡妇黑尼的木楼。做起露水夫妻来。后来黑尼的儿子大了。拿起棍棒将癞驴撵走。黑尼虽然不忍,但奈儿不何。只好与癞驴在山林中相好。
十年又过去,癞驴衰败得更不成样子。变成了糠塞皮囊。孤独一人。耐不住时,就去寻些残花败柳。他在深山中遇到独行女子阿珠。就象饿狼碰到肥羊;恨不得鲸吞龙飮。好好过过瘾。结果自招其祸。待他醒来,已近天黑。四周暗淡无光。他因失血过多,头昏眼花。又怕碰到毒蛇猛兽。不敢在山里过夜。只好一步三晃地往家走。他到情岭时,还可分辩人形地物。见俩人在榕树下合欢。他就赶紧闪入灌木丛中。由于伤痛,行动不便,弄出声响。被阿珠发现。一石打来,虽没被打中。怕阿珠割掉他那玩意儿,只好咬紧牙关奔逃。
深夜。四周一遍漆黑。从一座油毛毡房的狭小窗孔里,射出一道道光柱。雾粒飘落到光柱里,粒粒可见。从窗内挤出的烟雾与水雾胶合在一起。从窗里射出来的光柱变得暗淡无辉。军人特有的说话声,震得耳鼓嗡嗡着响。讲话的人十分动情。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山谷也传来阵阵回声。在这地旷人稀之所,夜深人静之际。真音和回音,组成高吭的二重奏。传得很远很远。惊得山中宿鸟呱咕乱叫。
屋里坐着十列军人。有一百八十多人《一个加强连》。九只三百瓦的灯泡,分挂在房梁上。由于光亮太强。多数人都把帽沿拉得很低。高吭的语音已经消失。屋内一遍寂静。静得能听见人们抽烟的吸气声。队伍前面摆放着三张条桌。桌后分坐着指导员王扑琛,连长钟昊,文书柳新。柳新面前放着记录本,他手里拿着笔,眼睛看着王指导员。王扑琛手里燃着一支香烟。他时儿狠狠地吸一口。环视一下在坐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站在台上的小个子兵身上。
这个兵没了领章。帽沿上方中部有一个洞,白色的帽里也露了出来。显然是将五角星强扯下来留下的痕迹。他脸腮高高肿起。脸上留着数条紫色的印迹。他紧咬着下唇。血顺着下唇往下滴。嘴角上也留着血渍。他克制着自己。不让泪珠掉下来。
王扑琛恨这个战士。他败坏了连队的声誉。丢了军人的脸。王扑琛眼里冒着火。他转眼看着队伍。大声说:“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我们军人的天职。田福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不但严重违反军纪,更重要的是有损军威。丢尽了我们“轰不滥,炸不垮”钢十连的脸。刚才一班,二班,五班,七班的代表发言不错。再过三十分钟,还有一些同志上深夜班。请大家抓紧时间发言。
王指导的话,将大兵的头提了起来。大家的目光不是迎向指导员。而是投向田福。田福衣裂帽破。小白脸变成了判官脸。人们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人们对他又多了点点怜悯。全场的人向五班长射去责备的目光。“批判是为了改造思想。”为什麼打人?指导员不批评五班长,还说发言不错。都象他那样发言,十个田福都会被捶趴下。大家愤愤不平。谁也不发言,会场象一潭死水。只有浓烈的烟雾从潭中升起。挤出四周的小窗口。
过了好一阵子,从右边最后的角落里站起一个兵来。指导员一看,是九班付李明山。心里就升起不快。在他眼里,李明山是个刺头。有头脑,很难缠。是自己动员的,当着全连官兵,又没有理由不让他发言。王扑琛强装笑脸说:“你抓紧时间。捡重要的说。”
李明山说:“田福做出这种事来。是极不应该的。他所犯的错误是严重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灵魂。我们应该分析他犯错误的环境和思想根源。批判他的目的,是‘惩前备后,治病救人。’而不是一棍子将人打死。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应以挽救田福和教育全连为目的。对俘虏都要优待,何况他还不是敌人。我相信田福是可以救药的。他犯了法,有军事法庭审理。他犯了军纪,有组织处理。我们是毛主[xi]的战士,应该听毛主[xi]的话,应该按毛主[xi]的指示办事。为何要拳脚相加?五班长的做法,本身就违反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李明山很激动。他坐下好一会儿,涨红的脸都没平复下来。
沉默。长久的沉默。人们的头埋得更低。满屋塞满了烟雾。灯光失去了威力。夜雾紧贴着大地。天地间充满了雾。雾逼着烟尘倒退。雾追进了被烟尘佔据的小天地。屋内模模糊糊。屋外黑黑洞洞。
田福的被批判,是癞驴引起的。癞驴从情岭逃下山。一口气跑到7794部队的卫生队。因流血过多,又剧烈奔跑。人已极度虚脱。刚一到卫生队,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救死扶伤,實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是那时医生的宗旨。他们不讲经济规律;不知‘经济效益’‘奖金’是何物。不问谁付账。也不管谁承担经济责任。几个军医抬人急奔手术室。输液,送氧,接骨,疗伤。忙了两个多小时。
癞驴慢慢醒来。眼前白衣晃动;红星闪闪;洁白的被子盖在身上;鼻里和手上都拖着长长的管子;床边的一个铁架子上,挂着个不断冒泡的水瓶。癞驴未离开过山沟。没见过西医。但从自我感覚,是大军救了他。他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来回走动的人们。
卫生队长见癞驴醒来。就问他受伤经过。癞驴不敢實说。他撒了个迷天大谎。说他见一个大军在奸污阿珠,他去相救,被大军用柴刀砍伤。卫生队长见问题严重。他马上向部队首长汇报了情况。这种严重破坏民族政策和军民关系的案件。在7794部队还是头一例。全团发出严格查处的通令。
天全黑了。田福才回到连队。他悄悄地把柴放到火房。正想回寝室时,被王扑琛堵住了。“你军裤哪去了?”王扑琛单刀直入。阿珠的裤子不能穿了。田福就把军裤给了阿珠。他只穿了条白色的长衬裤。田福知道无法掩盖。他也不想掩盖。但他心里害怕,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象泄了气的皮球,脑袋一下搭拉下来。“不但强j*,还杀人!”王扑琛吼道:“你小子胆子真不小。”田福无比惊詫。“我与阿珠发生关系,是她自愿的。怎麼又强j*了!出了阿珠,我鬼都没碰到一个,我又杀谁了?”田福吃惊看着王指导员,没说一句话。
轰,轰轰,轰轰轰……“1,2……8,9····15,18···25。”李明山听着炮响。他认真地数着炮数。25炮全响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工兵最怕的是哑炮。因为你不知道它的位置在哪里。更不知道它什麼时侯爆炸。很多工兵都是在排出哑炮时,牺牲,至残。
滚滚浓烟,携带着强烈的硝烟味,从洞里扑了出来。“打开风机!”李明山命令道。“风机打开!”随着电机低沉的起动轰鸣声,传来田福嫩脆的回应声。粉尘,硝烟,被风机抽出了洞口。李明山领着全班,向坑道里喷水,前进。仅管在抽排,坑道里的空气还是十分刺鼻。好在大家已经习惯了。
为了加强南疆国防建设。国防施工在夜以继日地进行着。人歇工不停。二十四小时倒班。十连和八连负责打通一条三千米的u形坑道。坑道高十四米宽十八米。要求老法车《从法国进口的一种牵引车》拉着四十米长的大家伙,在里面行走方便。进退自如。这样大的坑道作业,7794部队还是第一次。施工地段的地质状况又十分复杂。部队首长住在连队。用政治思想工作调动官兵的积极性。要变精神力量为物质力量。
九班连续作业八个小时了。放完炮,撒完水就可以下班了。但接班的还没来。他不敢领着大家走。虽然都已精疲力尽了,还得唱高调。他说:“战友们,我们要以雷锋为榜样。把困难留给自己。一班还没来,我们清理一下作业面,加固一下坑木。”李明山领头向坑道深处走。坑道两侧成窜的白炽灯泡,放着昏昏黄黄的光。他们的影子,在坑道壁上摇摇晃晃。沉重的脚,踢动着地下的乱石。乱石发出低沉的撞击声。
“向山,刘结庭两小组负责捡查加固坑道。柳青组负责清理工作面。郑东山组随我捡查放炮情况。”安排完毕,李明山就领着郑东山组向坑道深处走去。坑木都是150—200毫米粗,二米长的圆木。加上被水浸泡,十分沉重。田福吃力地搬动着。木墙沿着坑壁向坑道深处延伸。田福吃力地竪起一根圆木,想喘一口气再去加固护壁。突然,一股沙石落到他的安全帽上。他抬头一看,他前方一米处,一块巨石正在往下滑落。“塌方。”念头一闪。田福抱起圆木就向巨石冲去。用圆木顶着巨石,不让它下落。“塌方了,快撤!”铁器撞击声掩没了他的喊声。他急中生智,抓起沙石向战友们打去。同时喊:“塌方了,快撤!”
大家纷纷向坑道口跑去。田福是第一个发现险情的。他完全可以撤到洞外。他就是和大家一起撤,也会很安全。但是,大家往外撤时,他却向坑道深处跑。因为里面还有李明山和郑东山小组。田福拉了李明山一把,还没说话。一声巨响,沙石,泥土就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这下完了。”田福想。眼前一遍黑暗。他感到左臂右腿钻心地疼痛。不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覚。
一阵鐡器的撞击声,传入田福的耳朵里。他渐渐想起,是塌方将他和付班长他们几人,一起埋了。“是战友在救我们,付班长怎麼样了,其他同志怎麼样了,记得右腿左臂痛得很利害,现在怎麼不那麼痛了。右臂怎麼这麼凉,是断了不成?眼皮怎麼这麼重,一点都抬不动。头怎麼这麼胀,象是要爆炸似的。我是死了吗?不,人死了是没知覚得。”
“ 阿珠,你吃点东西吧,田福需要你。”“象是钟连长的声音,阿珠怎麼到坑道来了,多危险啦,她什麼都不会,反而碍手碍脚的。吃饭,我们被埋了多久了?”田福想睁开眼睛,怎麼也睁不开。最后只瞦了一条逢。“唉,这哪是坑道。是病房。八层是得救了。”阿珠坐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的,肿得象两只大桃子。连长站在她跟前,手里拿着一份饭。阿珠手都没抬一下。眼泪在眼里回旋。象是泪水已留干了似的。“她是在为我难过,我得劝劝她。”“阿——珠!”“她怎麼没反应,她傻了吗?”“阿——珠!”田福用尽全力喊她。啪。连长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他向病床冲过来。“小田醒了!”连长眼里滑落下串串泪珠。“七天了,终于醒过来了!”他抓着病床的手在抖动。鐡床在他手中摇晃。他高兴得无法自控。要不是田福伤重。他会将他举起来,抛向天空。
要不是这个舍己为人的新战士,一个加强班就要被埋在坑道里。现在只三死二伤。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为了他人的生命,不顾个人安危。多好的战士。连长准备为田福请功。指导员却坚决反对。指导员说:“田福犯了严重错误,最多功过相等。”连长说:“这算什麼错误。婚姻自由,恋爱自由。都写进宪法里了。不准与住地附近的女子恋爱,只是部队的规定。小规定应该服从大宪法。干部可以与住地附近女子恋爱,战士为什麼不可以,官兵平等岂不成了一句空话。”连长与指导员经常争得面红耳赤。他不顾指导员的反对,让文书写了一份为田福记
一等功的报告。报告后边,还附有对九班当时在现场人员进行调查的旁证材料。报告和材料直接送给7794部队一号首长。
看得出来,阿珠对田福情深意重。田福伤成这样,需要人照顾。就是开除军籍,我也要玉成他们。连长被田福的英雄壮举所感动。他准备为了田福豁出去了。连长说:“小田。你舍身救战友。我代表全连官兵感谢你。我已向部队党委递交了报告。为你请功。”田福的眼逢里射出一丝光亮。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他是想说什麼,又说不出来。连长看得出来,他是惦记着与他一起被埋的战友。连长说:“同你一起被埋的人,都救出来了。就住在这医院里。等你好些时,阿珠陪你去看他们。”田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闭上双眼。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阿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象一座雕塑。这是怎麼啦!田福醒了,她却神了。连长拉了拉阿珠的衣袖,大声说:“田福醒了,不碍事了。”阿珠眼睛一亮,望着连长问道:“阿福有救了?”连长点点头。阿珠走到床前。“阿福!阿福!”阿珠呼唤着。她的呼唤,象甘露,滋润着田福的心;象暖流,温和着田福的全身。“阿...珠,我...不打紧,你不要难过——好吗?”田福撑起沉重的眼皮,吃力地说着。
“你这挨千刀的。砍脑壳的。听说你跑得出来,你为什麼不跑?别人往外跑,你却往里跑。世上哪有你这麼傻的人?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害了自己。连我也害了。”阿珠哭着,骂着,双手在田福胸前扑打着。田福重伤初醒,身体极度虚弱。那经得起阿珠不知轻重的爱的捶练。他头一歪,就昏死过去了。钟昊急得火冒三丈。他抓住阿珠的衣领,将她从病床上提起来。啪,啪。左右开弓。给了阿珠两记耳光。怒骂道:“你这憨b*子,人家刚活过来,你又把他弄死了。”钟昊用力一甩,阿珠重重地跌在楼板上。“怎麼啦?我做了甚麼啦?我把阿福弄死了?”阿珠望着满脸杀气的钟昊,喃喃地说:“阿福死了,我活着还有什麼意思。”阿珠从地上爬起来,向窗外扑去。
第三章 旧情新房慰残夫 寒夜陈溺淋唐铢
翠屏山里,有一个小天地——翠屏山荣誉军人疗养院。仅有一条公路与外界相连。她远离闹市,处于深山之中。居住这里的人,多是经过生死考验的特等残废军人。他们对于人生,都有不同于一般人的认识。为“捍卫”的争吵声,传不进来;文攻武卫的硝烟飘不过来。这是文化大革中,唯一的净土,福地。有些在地方工作的高干,沾了在军队吃粮的老战友的光。住在这里,躲过了“触及灵魂”又触及皮肉的灾难。
一道灰色高墙,划出了多边形的边界。园内保留了许多参天古松。松林里不规则地散布着近百座平房。只有靠近峰脚处,有一座三层小楼。是园内的最高建筑。楼房四周的松冠,也都超过了房顶。居高俯视,树荫中隐约可见的房脊,就象在碧海绿波中游翔的青色鱼背。
一股特大的山泉,从山间直泄而下。形成一溪清水。溪水流经峭壁,跌落数丈。形成一处瀑布。虽说不上“凝是银河落九天”。但也很是壮观。山葱葱,水清清,气薪薪。使人心旷神溢。溪水流进园内,被改造成一条东西走向,两米多宽的笔直小河。河尾建有溢洪节流的闸门。河水流动平缓。河上每隔二十米左右,修建了一座小桥。依桥傍水,又建起各类亭阁。亭阁雕梁画栋,小桥精美细致。十几个近亩荷池,形状各异。与小河相通。观看池中荷花,神追水里游鱼。悠悠然然,使人不知身在何处。亭中鼓櫈圆桌,供人们学习玩耍。在荷花盛开时节。清风抚过,满园内飘动着阵阵清香。
翠屏山的地热也十分丰富。有利用价值的,就有几十处。经过人工修整。形成大小不等,水深不超过1.5米的温泉浴池。能通过轮椅的青石板小道,平缓无坎,埦延曲折。小道将温泉串在一起。从天俯瞰,如同一串珍珠。由于地热山泉的作用。空气温和湿润。山林四季长青。就是阔叶树也很少变成秃枝的。山虽高,林虽森,但没有凶禽猛兽。最大的也只有野猪,獐子,黄羊,墨猴。太阳初升时,看看墨猴攀藤爬树,追逐玩耍;夜半醒来。听听獐唤羊鸣。让人有着超凡脱俗之感。
荣军院《荣誉军人疗养院的简称》内。道路四通八达。将院内近百座建筑连在一起。路两旁的一米高的万年青,修剪得整整齐齐。房屋,道路,小河,荷池。它们之间没有一块白地。无处不是依地取式,修建成圆形,椭圆形,方形,长方形,夌形,多边形,塔形……各类花园。园内种着各类花草。有外地移来的名花;也有山上找来的野种。这园林的设计者,独具匠心。布局之合理,按排之周密。谁见了都会赞不绝口。
路上的行者,穿戴整齐。仅管他们身体残缺,但仍不失军人威严。他们摇轮椅,拄双拐,持盲杖,或被人掺扶。听到得是低声细语;看到是甜蜜的微笑。亭阁中,有的手捧盲书,认真研读;有的嘴叨狼毫,挥笔疾书;有的仅余三指,也在写生做画。这些被逼离开战斗岗位的将士。刚送走了死神,又投入了新的战斗。他们顽强地学习,不懈地追索。
谷口升起了一道彩虹。她为荣军院添置了一道七色彩门。一辆草绿色的小六九《一种从前苏联进口的小气车》迎着落日的余辉,从彩门中飞来。钟昊从司机和唐铢之间的档风玻璃向前看去。灰色的高墙清析地映入他的眼里。钟昊红光满面。他兴奋,激动,愉快。好象经过苦斗,才夺得胜利到战士,要把好消息送给战友一样。
为了给田福请功。钟昊与指导员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动拳头;他和政委拍桌子甩板櫈。基地司令员到部队视查。钟昊找到司令员汇报了田福的事迹。“犯点过失的人,得点荣誉这麼难。”司令员感慨地说:“这样的典型应该宣扬。你把材整理好,直接送到基地。我要提交党委讨沦,为他记功,在全基地宣传他的事迹。我还要把材料呈报兵种司令部,让全兵种的将士们都知道,我62基地出了这样一个好兵。”在7794部队的党委和领导班子会议上,司令员狠狠地批评了部队领导对待田福事件的态度。表扬了钟昊力排众议的大无畏精神。
唐铢,原7794部队的付部队长。他闭着双眼,依在靠背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似睡非睡。一句话都没说。车一出发,他就是这样。其實他的心,和这车轮一样,分秒都没停过。郑干事老婆的靓影,始终无法从他脑海里抹去。郑干事到基地学习要15天才会回来。想不到十天就归队了。他正好闯到老婆与唐铢做那事儿。唐铢为了可心的美人儿,丢了付团长。由付团降到付营。到荣军院任付院长。唐铢暗自庆幸。那天,钟昊慢上半秒,他就成了郑海山的枪下之鬼了。军帽下被弹头插伤的头皮,还隐隐着痛。唐铢脸上浮起一絲微笑。丢官的苦恼化为乌有。荣军院里的医生护士,多是女子。不象工兵部队,青一色的孤男。想那个,总是有机会的。虽然是付院长,到底也是一院之长。这真是因祸得福。唐铢笑了,他笑得很开心。笑得司机和钟昊莫名其妙。唐铢从反光镜里看见二人的神色,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笑声嘎然而止。
唐铢撤职后,钟昊被基地司令部任认命为7794部队的付部队长,主管现场施工。他这次来荣军院,一是代表7794部队,将一枚二等军功章发给田福。二是参加田福和阿珠的婚礼。“我爱翠屏山,山青水又绿哟。青山映绿水,伴我送孤独啊....”风把一串串山歌送进车内。“是田福的歌声。看来他振着起来了。阿珠这丫头还真行”钟昊高兴地说:“也许正在举行婚礼,我们得赶快些。”
司机是田福的老乡。他是为了参加田福的婚礼,才向管理股长要了在趟差事。否则,他也不愿为唐铢这样的人开车。钟昊的话音刚落,司机就加大油门。车飞快地向荣军院奔去。歌声使唐铢失去了喜悦。一股妒嫉的火从他心里升起。“一个肢体残缺的人,竟有这麼美绝的女人嫁给他、老天无眼。我却守着一个三心《看着恶心,想起伤心,走了放心。》女人。鲜花插在牛粪上,真可惜。”
送走闹房的最后一名宾客。阿珠开始收拾满地的糖纸果皮。田福象一樽雕塑坐在那里。定神地看着黑洞洞的窗外。“如果不是组织的关怀;如果没有阿珠的精心护理照顾;如果没有同志们的关心帮助;我田福也活不到今天。”他心潮澎湃,思絮万千。他回到了一年前的医院。
田福第二次醒来后,发现自己缺了胳膊少了腿。变成了废人。就失去了生活的勇气。覚得活着没价值。还是社会的包袱。他拒绝治疗,拒绝进食。气得钟昊破口大骂:“软蛋,脓包,没良心的害人虫。”田福却给他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声不吭。象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急得钟昊六神无主。还是李明山有办法。他让人将他的轮椅和阿珠的轮椅,推到田福的床前。李明山慢不精地说:“田福。你小子本来不是什麼好玩意儿。你死了,社会少个包袱;人民少份负担。我连半颗眼泪都不会为你落。就是阿珠被你害死了太可惜。那天,你小子昏过去后,阿珠以为你死了,就跳楼殉情。要不是钟连长救得及时,阿珠就不在了。阿珠双腿骨折,现在还上着夹板。为了救你,数百的战友为你献血。你小子这样做,对得起谁!我不是也没了双腿吗!到了荣军院,我们还可做个伴。你小子真是熊到家了。”田福平时最服李明山。经李明山连说带骂。他心里亮堂了。
经过基地司令员特批,部队在接兵时少招一名。阿珠留在基地医院当护理员。顺便照顾田福。后来田福转到翠屏山荣誉军人疗养院。司令员又亲自给军区后勤部长《司令员原来的下级》打电话。将阿珠从医院调到荣军院。
灯暗了。紫红色的灯丝,放出不刺眼的光。《荣誉军人疗养院是自发电。到时间就关机》“阿福弟,您在想什麼?快息灯了。阿珠深情地望了田福一眼。就去拉拢窗帘,抱起田福放在简仆的床上。田福眼里的泪珠,象断了线的珠串,不断地滚落下来。“阿珠姐,我连累您了。”田福低声地说。“阿福弟,我是谁呀!今后不要说这样的话。”阿珠顺手将田福搂进怀里。田福眼前,又出现了情岭上的光滑的青石板。幸福使他陶醉。
转眼就到了冬天。翠屏山的冬天,虽然不象北方那样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却也看得到冬的影子,柏树不在喇哧哧地串绿尖;松树杆裂开厚厚的老皮,马尾根部的松针,变成赤黄色的松毛,无声地撒向大地;松果张开自己的怀,让种子进入大地的怀抱。阔叶树尖挂着几片黄叶。稀疏的鸟鸣,不时打破山林的寂静。远处脆嫩的羊啼,象是黄羊羔在寻找失散的妈妈。
阿珠同田福到百灵谷温泉洗完澡。迎着白刹刹到阳光往回走。田福坐在轮椅上,闭着双眼。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他也许正在做着好梦。阳光下,田福鸭蛋形的小白脸,显得更加俊美。阿珠看了一眼熟睡的丈夫,没有一丝甜蜜的感覚。心里沉甸甸的。他下意识地推着轮椅,慢慢地向前移动着。结婚后的半年岁月,象潺潺流水,慢慢从她心底流过。
唐铢来到荣军院后,阿珠没过一天安宁日子。每天不管有事没事,唐铢都要找她说几句话。他热情地教阿珠学文化;热心地找人手把手地教阿珠技术。全荣军院里,三十多个护理员,只有两个提干名额。到了部队才学文化的阿珠,不但提了干,而且一提,就是荣军院的护士长。因为提干这件事,院里有很多传闻。传闻件件都与阿珠和唐铢有关。有的还传的活灵活现。
极富于忍耐,是阿珠一大特点。原来在寨子里,别人欺侮她,她总是忍着。在这里也是一样。不管什麼流言绯语,不管别人向她泼什麼脏水。她不追,不问,不吵,不骂。“人正,不怕影子歪。”阿珠总是这样想。老练沉着的李明山,耳里不断听到关于阿珠与唐铢的传闻。开始还不往心里去。听多了,就沉不住气了。他摇着轮椅,登门劝阿珠离唐铢远点。告诉她唐铢不是好东西。依得气,他真想把唐铢崩了。阿珠不但听不进去。还为唐铢说话。她说:“唐院长教她学文化,是领导关心群众,不该大惊小怪。”李明山听了非常脑火。气得饭都没吃就走了。
原来李明山经常到阿珠家玩。打那已后,几个月没登阿珠的家门。有时在院内遇上,他也把脸朝向一边,装着没看见。田福与李明山是共过生死患难的战友。李明山的态度,他那能看不出来。田福约李明山到家玩。他总是笑着说:“你们新婚夫妻,我老参合在一起,多不得劲。”田福知道这不是他的心里话。他不说,田福也不好细问。
这几个月,唐铢成了阿珠家的常客。天天都去看看,谈谈。表面上正人君子。没人时,就动手动脚,摸摸搞搞。阿珠想发着,又覚得是领导。撕破脸皮,经后不好做人。这里是他的天下,自己和阿福都受他管。得罪了他,阿福也要跟着吃亏。摸摸手,闻闻脸,那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我对得起阿福,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知阿珠的忍让。唐铢还以为阿珠真有那个意思。他的脸皮厚了,胆子大了。他对阿珠说:“永远爱她;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和一个残废人过一辈子划不来,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一个残兵,一个院长,地位差得太远;他要一辈子给她幸福.....”甜言蜜语,无以复加。经常背地里吻她,抱她。阿珠这时才覚得事情复杂了。心里充满了烦脑,矛盾。跟田福说不好,不说也不好。阿珠左右为难。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尽量避开他。上班时和同事在一起。下班后,早早关门上床,和田福钻进被窝里。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上午,唐铢以谈工作为名,把阿珠叫进办公室。插上房门。有甚麼工作好谈。还不是摸这摸那。阿珠面对凌辱。想喊,又怕丑事疯传,不好做人。她急得直流泪。泪流满面,咬唇忍嚎。好似带雨梨花,更加娇美可人。唐铢yu火中烧。将阿珠按倒办公桌上。那玩意儿也顶得她产生了冲动。阿珠急了。“院长,大白天的,被人闯见多不好。要来,也得找个好地方,选个好时侯呀。”她一把将唐铢从身上推开。唐铢这才清醒一点。“宝贝,我真想一口把您吃了。白天不行。今天晚上,您到我寝室里来。”“这麼大个院子,我怕。”“怕什麼,我来接您。等那无脚蜘蛛挺尸了,您就出来。我在您门前的万年青丛中等您。”
想起上午这事,阿珠难过极了。想找人商量,又没有一个可心的姐妹。跟田福更不能说,男人眼里揉不进沙子。他会闹得满城风雨。今后谁也不好做人。对其他人更不敢启口。这种事,本就是越描越黑。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事可怎麼办才好?她把轮椅推得极轻极慢。她脑里却卷起了巨澜。她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玉女寨。乡村风俗给了她启迪。她心里有了主意。
田福坐在轮椅上,凝视着画架上的残松图。总覚得反应不出他所要表达的思想。他握着扶手站起来。身体靠着桌沿。一把撕下画。拿起画纸又要铺上。“阿福弟,要熄灯了。”阿珠把手表递到田福眼前。温柔地说。“唉!这鬼地方,真差劲,晚上想多画一会儿都不行。”田福叹了口气。“明天画也是一样。”阿珠边说边帮田福洗涑。
四周一遍漆黑,雾帐笼罩着大地。万年青丛中的唐铢。将双手插进袖管里。雾滴浸湿了他的外衣。他冻得缩成一团。双脚麻木,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他干脆坐在地上,慢慢活动着双脚。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都两点过了,怎麼还没出来。她是不是耍我。让我在这里冻冰棍。我真傻。不,再等半个小时。再不出来,我另想办法。我不信煮熟的鸭子会飞掉。”
正在胡思乱想的唐铢。忽然听到轻微得开门声。他心中一喜,赶紧站起来。他怕阿珠看不见。人还没站稳,就赶快亮手电。“噗。”一盆陈尿水,迎着光点泼去。唐铢被泼了个正着。从头到脚,全身被尿水湿透。“砰。”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阿珠姐,你到哪去?”关门声惊醒了田福。“睡前我忘了倒尿,我把尿倒了。”唐铢怕被人发现。不敢弄出声响。站在尿水里不敢动。直到听不到声响,才悄悄离去。
不管唐铢有何感想。阿珠钻进被窝里,与田福过起他们的性福生活。完事之后,阿珠不知是激动,还是心事太重。她怎麼也睡不着。她不知如何处理她和唐铢的关系。更不知今后怎麼在翠屏山荣誉军人疗院里呆下去。她望着黑黑的夜,心潮翻滚。她想起了钟昊。想起了钟付团长参加她的婚后,离开荣军院时,留给他的电话。她心里平静了。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上班,阿珠就给钟昊打电话。请老首长帮忙,把她和田福调出翠屏山荣誉军人疗养院。钟昊问她为什麼要离开条件这麼好的疗养院。她总不说。最后在电话里听到阿珠的哭声。钟昊以为是她与田福闹茅盾。他放心不下田福。当天就驱车来到翠屏山荣誉军人疗养院。阿珠向钟昊哭诉了这半年来,唐铢对她的所作所为。讲了关于她的流言绯语。也讲了她向唐昊泼尿的经过。听了阿珠的汇报后。气得钟昊两眼冒烟。钟昊对阿珠说:“你们先暂时呆在这里。其他事情我来处理。等我的电话。”
钟昊直接到了六十二基地。向司令员汇报了情况。气得司令员拍桌大骂:“狗改不了吃屎。”司令员给军区后勤部长打电话,让他调查处理唐铢;把阿珠调到军区第二荣誉军人疗养院院工作。将田福与李明山也转到军区第二荣誉军人疗养院。军区后勤部长说:“老首长的指示,坚决执行。”
第四章 阿珠磨墨穿石硯 残夫成名慰贤妻
窗外北风呼啸,窗内灯火通明。阿珠听到呼呼的风声,打了个寒颤。她赶紧回的床边,给女儿掖掖被子。她看了看表,已是零点了。田福还没有丝毫睡意。他拿着画笔坐在那里。双眼盯着洁白的画纸,构思着。阿珠不敢去惊动他。她望着顺着窗玻璃流下的水流。他又心疼他,不想他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熬夜。更不想他没日没夜地作画。
虽然过了七年。做过手术的臂部和腿部,还是经常作痛。别看他作起画来没事一样。可是一躺到床上,就呻呤起来。自己的工资,再加上他的残废金,也够过日子了。也用不着他卖画来养家糊口。这时让他放下笔来,是不可能的。阿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静静地守在他身旁。“暖暖手吧。”阿珠把热水袋送到田福怀里。又给他披上掉在椅子上的棉大衣。阿珠细生地问:“你准备画什...”“水墨画。”田福打断她的话说。阿珠用小缸打来清水,坐在硯台前,细细地磨起墨来。屋里静静的。只有阿珠手中不断划圆的墨,与砚台轻轻磨擦的沙沙声。他们结婚六年多来,大多数的夜,都是这样过的。一个认真作画。一个细心相陪。
阿珠白天的工作量很大。病房里有二十多个伤残军人要她护理。家里的一切事都要经他的手。好在这里没有唐铢那样的人。心情很舒畅。院领导也很照顾她,只给她安排白班。同志们也都很体贴她,处处给她方便。大家愈对她好,她心里就愈过不去。仅管她每天都睡得很晚。她都是五点半起床,赶到医院帮值班护士做卫生。她到军区第二荣誉军人疗养院六年来,从未间断过。姐妹们称她是好大姐。领导说她是好干部。六年来,她年年立功受奖。但背后也有人骂她是憨妇,蛮婆,傻蛋。
阿珠磨完墨。抬头向丈夫看去。田福正深情地看着她。阿珠脸一红,说:“都老夫老妻了还这麼看着我。”“阿珠姐,您都有五个月了,快去睡,身体要紧。这个家全靠您。”田福体贴地劝着妻子。“阿福弟,您身体最重要,不要冻着。都一点过了,明天再画好吗?”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丈夫。脸上升起淡红的彩云。
田福放下笔,用他唯一的手拉过妻子。阿珠依偎在她怀里。他热烈地吻她。她微闭双眼,品味着丈夫送来的甘甜。“阿福弟,我们睡吧!”阿珠清脆娇嫩的话语,熔化了丈夫的心。田福轻轻地抚摸着妻子乌黑发亮的秀发。热泪夺匡而出。“阿珠姐,这些年来,真难为您了。”阿珠睁开眼睛,看着动了情的丈夫。赶紧用手抹去他滚落的眼泪。“阿福弟,您真是,用得着这样吗!我们是夫妻。这是我份内的事。”“不,您为我付出太多了。”“只要您能画出点名堂,什麼苦我都能吃。”她看着在艺术道路上执着追求的丈夫,覚得他是那麼地完美无缺,那麼的可亲可爱。她直起身子来。在田福前额深情一吻。抱起他就向床前走去。“快放下,别动了胎气”田福急了。“我又不是金枝玉叶。哪有那麼娇气。”
一丝冷月,钻进玻璃窗。淡淡的月光撒在房内。妻子早已发出均匀细微的鼾声。田福望着月光下的画架,没有一丝睡意。经过几年的艰苦奋斗,虽有小成,但要更上一层楼,又不知要负出多少心血和努力。妻子又要跟着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他转过脸去。看着熟睡的妻子一股对妻子尊敬和爱戴的柔情,从心中升起。“我一个残废军人,要不是她的自我牺牲;要不是她的任劳任怨;要不是她的苦心维持;要不是她从精神上无微不致的关心;要不是她在生活上的体贴,照顾,自己不知要落到甚麼地步。部队和政府虽然关心。但没有她这样体贴入微。她虽然没拿笔作画。但所有画《成功的和不成功的》他付才的心血都比自己多得多。她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今生今世,永远也离不开她。”田福动情地,小心意意地,轻轻的吻了一下妻子的脸。他怕惊醒她。她太劳累了。月光不知什麼时侯退出了房间。田福搂着妻子细柔的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军区八一军人俱乐部里,灯火辉煌。枣红色的幕布上,“热烈祝贺全军第二次绘画美术展览会胜利闭幕”的会标。金光闪闪,耀人眼目。这是全军美术工者的一次盛会。主[xi]台上,有军区首长;军委有关部门的领导;全国军内外书画界的专家名流。台下也坐满了人。阿珠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第一个位置。田福的轮椅放在她的前面。田福的头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目。看是在养神。其實他的思絮又回到了十天前。回到了省展览馆西厅。当时的场面,对他的印象太深了。
工作人员刚挂出他的油画《残松图》。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赞叹不矣。这幅画,象是具有巨大的魔力。数十个,数百个人头向画前涌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间能容二百多人的展厅,因为这幅画,挤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平价声,赞美声。止起彼伏。有几个人缠着工作人员,想见作者。具有这麼高的艺术水平,笔力和思想境界的作者。不见一面,将成终身遗憾。工作人员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去请示主办单位。负责领导说:“作者是一个特等残废军人,行动不便,请工作人员做好解释工作。”观众一听作者是个特等残废军人,更是惊叹不已。非要见见作者不可。
有些好心好事之人,竟找到军区招待所。将田福和他的轮椅一起搬到展厅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找他签名留言。忙了半天,手都写疼了。还有人将小本子放到他的轮椅扶手上。“闭馆时间的了,大家明天请早。”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人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想到这里。田福微笑着摇了摇头。阿福弟,你在想甚麼?”“我是想这次出山,学到了不少东西。长了不少见识。”
爆风骤雨般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随着掌声的起起伏伏。领奖者一一上下主[xi]台。当喊到田福时,更是掌声雷动,经久不息。阿珠代表田福领回奖品,交到田福手里。阿珠经不住这突然的,强烈的喜悦地刺激,竟捂着脸哭出声来。拿着全军绘画二等奖品的田福,也忍不住夺匡而出的热泪。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十多个春夏秋冬。这是多麼慢长的岁月。
人们见了田福夫妇的失态,无不为之惊詫。得奖本是好事。怎麼会如伤考妣,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流啼。此时此刻,只有这次美展的主办负责人刘付司令员,才能理解他们。阿珠不知磨穿了多少砚底。田福不知画秃了多少枝画笔。她们十年如一日的团结奋斗,才有今天的成功。才画出这幅活灵活现的,展示残废军人不畏艰苦,百折不桡意志的残松图。
刘付司令员从主[xi]台上下来。来到田福跟前。伸出他的右手说:“田福同志,祝贺您取得成功。”“谢谢司令员的关心。”刘付司令员接着说:“我们知道,你是在极艰难的条件下学画,作画的。受了无数痛苦的折磨。你走过了一条一般人无法想象的艰难的路。你的成功,要比正常人难千百倍。你现在是全军有名的画家了。我们会给你提供好的工作条件的。希望你牢记自己是个军人。你虽然不能拿起工具为国防建设出力。不能拿起武器保卫祖国。但你可以用你的画笔,用你的聪明才智,去为部队建设服务;去鼓励战友奋斗。学无止境,希望你取得更大的成绩。”“我一定牢记首长教导。我取的得的每一点滴成绩,都是首长的关心,老师的教导,同志们的帮助的结果。我一定当好普通一兵,为军队争光。”
刘付司员又和阿珠握手。他对阿珠说:“田福同志的成功,也有你的功劳。不但有功劳,而且功劳大得很。她离开了你,真是寸步难行。田福同志,你说是不是?”“首长说得极是。”田福说。刘付司令员接着说:“很遗憾,大会没设贤内助奖。要不,阿珠该拿头奖。如果下次我有机会参加美展主办,我建议设立这一奖项,阿珠同志,你说怎样?”刘付司令员的风趣讲话,不但让田福夫妇破啼为笑。而且引起了全场的笑声。这笑声飞出场外,飞向四面八方。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7-12-17 14:40:3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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