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青的时候,英雄主义盛行。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还有那狼牙山五壮士、八女投江……他们的英雄事迹,可谓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我景仰他们,也以他们为理想人生的楷模,曾描绘出了多少色彩斑斓的青春梦。
他们是英雄,是流芳百世的英雄。他们以自己那无私无畏的行为,谱出了人生最壮烈的一章,唱响了那一曲最壮丽的歌。他们的名字,随着他们的事迹,将世代相传,永不泯灭。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了历史名城遵义。那是座不大的城市,只因为它在中国革命中的独特地位而闻名中外。
去遵义,自然要去那遵义会议会址去看看。毕竟,它是中国革命史上的里程碑,毛泽东领导着中国共[chan*]党人和人民,从这里扬起了胜利之舟的帆。
参观完会址,尚有空暇时间,我就去了红军坟。作为一处革命传统教育之地,当年荒凉的山冈,已建得颇具规模了。当地人说:这里睡着一个红军战士。那是红军撤离后,一位老乡发现的。于是,他把这牺牲的战士埋在了这里。在那漫长岁月里,人们没有忘记这位战士,精心照料着这地下的英灵。直至红旗飘扬在这块土地,这无名坟才真正地为世人所知。
他是谁?那里人?多大年纪?怎么牺牲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人们只知道他是个红军战士,给他长眠之地叫了个土土的名字:红军坟。
我在这坟前伫立了许久,想到的更多。临走前,我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
这件事,给了我深深的心灵震撼。一边是对中国革命起着极为重大意义的会址,一边是荒草掩蔽下的土坟。这位战士,以及那些和他一样的无名战士,以自己生命的代价,保卫了这次会议的进行,迎来了革命的胜利。
他们就这样走完了人生的道路,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我也曾走进烈士陵园,长眠在那里的烈士,是有姓有名的。可是,又有几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呢?
人的思想,有时真的很莫名其妙。可以在广袤的天地间遨游,也可以在牛角尖里狠劲地钻着。我惊奇地发现(也许是古怪地觉察):人们所传诵的英雄,都牺牲得有些独特。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邱少云任火烧,刘胡兰伸头进铡刀,江竹筠竹签钉手指……而坚守在阵地上的、冲锋在前进路上的……似乎没有那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也就没法在青史上留下他们的名字。假如说,或许真的说:他们是英雄,那么,也是无名英雄。
我看过《董存瑞》的电影,那画面就在我脑海中浮现:一个个战士夹着炸药包匍匐前进,被敌人那密集的机关枪射中倒下了,前仆后继,何等壮烈!轮到董存瑞了……假如董存瑞也倒在路上,假如另一位战士到了桥头堡的下面……没有假如,也不允许假如!事实就是董存瑞舍身炸了雕堡。在拉燃导火索时,他喊道:为了新中国,前进!
于是,我醒觉了,理想的青春梦被现实的成人脑替代了。我知道,假如……我不可以假如董存瑞,但可以假如自己……假如我也到了桥头堡,我会像董存瑞那样举起炸药包;假如我也到了山顶绝处,我也会如五壮士那样纵身一跳……可是,我更清楚地知道,我更可能倒在前进的路上,我更可能没机会撤到山顶。那么,我根本就没有董存瑞、五壮士那样的机会。没有机会,就没法去效仿他们。我那轰轰烈烈的英雄梦可以做,但更要做的是默默无闻的英雄梦。甚至于比不上那红军坟中的战士,落个抛尸沙场。
当然,现在是和平时期,何况我已不再拥有那驰骋沙场的年纪。不论真伪,那梦已离我远去了。何况,青春期是多梦的季节,我那时还有许许多多美丽的梦,像鲁迅那样抛“投枪”舞“匕首”;像华罗庚那样登数学宝塔……甚至于想自己弄个足球队,代表中国,踢个世界冠军回来。
立志高远,一点都不错,还非常有必要。但考虑问题,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更不能漫无边际地想当然。在想当董存瑞的同时,更多的是想到当他班上的其他战士。
中国革命的胜利,绝不仅仅是董存瑞几个英雄就能迎来的,是无数的烈士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有名的英雄毕竟屈指可数,而无名英雄却漫天漫地。客观地说,胜利更多的是这些无名英雄用自己的默默无闻换来的。
登月的宇航员,获得了满堂喝彩。没宇宙飞船,他能上天吗?那设计的科学技术人员,那制造的技术工人,还有他们身后的工人、农民、士兵……是他们的共同努力,创造了这人间奇迹。他们默默无闻地奉献着,没有名,没有利。更为可贵的是,他们也在喝彩的人们中立着,而他们喊出的喝彩声甚至于比别的人更真诚,更有力。因为,这里面有他们的奉献,他们为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而真实地感受到了工作的意义,人生的意义。
那么,我们理应将崇高的礼,敬给无名英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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