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飘荡着淡淡的雾气·太阳刚刚露了个脸儿,又隐去了·郭祥默默地收拾着他的全部的家当:缝纫机、锁边机、心爱的小铁锅，把它们一件一件搬到一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上。

他必须离开这座小集镇了,因为秋妹走了,骑着那辆他带她私奔的自行车偷偷地离开了他·他对秋妹的出走并不感到奇怪·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觉得秋妹要离开他·果然,秋妹趁他昨天去户家要冬里跟他学裁剪的学费时走了·现在他唯一想的就是去找秋妹,并且一定要找到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搬来之前,他们始终住在一个偏僻的的小县城里,在那里度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和大半个春天·农闲时,郭祥教邻近的姑娘们学裁剪;平时接衣料加工·那段安逸的日子在他们流浪的生涯中是值得怀念的·正是在那时候,他们添置了乡下还很少见的锁边机·住在那个小县城的春天,他俩生了孩子·可是这爱情的结晶却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当孩子们那两张挤在一个脖子上联搭着的畸形的脸令人难受地呈现在眼前时,秋妹立刻昏了过去·他们生了怪胎,并且一生下来就死了·这件事大大刺激了秋妹·她也相信了对他俩的事说的话,“您俩在一块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尽管他俩不是亲表兄妹，可他们的娘亲毕竟是叔伯姊妹啊！唉，姊妹俩在同一个庄不好。这是另一个预言。不幸都言中了。尽管郭祥耐心地给她讲道理：“两个人因相爱而结合，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更好地创造。”繁衍生息并不是家庭的主要任务。繁衍生息是人类自存在就有的，而家庭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不是产生于原始社会后期吗？原始社会前期中期人类繁衍的任务不也是照样完成了吗？现代又有了试管婴儿和克隆技术，繁衍生息的任务出现了脱离家庭的趋势。儿童是属于全社会的。是的，秋妹应该懂！上高中时，他们多次探讨这之类的问题。可是这些大道理始终没有消除那件事留在秋妹心中的阴影。她变了，一向活泼好动的她变得忧郁沉默了。她经常很长时间坐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双眉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终于秋妹第一次离开了他。

也正是从那件事以后,温顺的秋妹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她动不动就发火,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和他大吵大闹连撕带咬,使他觉得秋妹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吵闹之后,秋妹又突然扑到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抚摸着他的伤口大哭起来,仿佛猛然醒过来一样·他们才来到这个地方时,邻居对他们很感兴趣,尤其对长得丰满可爱的秋妹更是议论纷纷·后来有人问郭祥:

“夜里怎么听着你‘哎约哎约’地叫啊？一个大老爷们还揍不过个女的，是不舍得呗？"

他对前一个问题并不否认,只是叹着气说:“唉！出门在外不容易，我不和她一样。”

他说的也是实情，可因此成了大家的笑柄。

“那些小白脸穿得板板正正的，挂着钢笔识文断字的，看起来狗模狗样的，原来都是脓包，怕老婆！”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郭祥有时候不禁问自己：“我难道厌倦了吗？”他实在不想承认，但他觉得更不能否认。他怀疑秋妹发现了他的这种情绪。他想起秋妹离他而去的前几天，常常做着做着活儿，就对着他出起神来，每次只是专注地盯着他的某个部位，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他也曾碰碰她，她一点也不上火，甚至可以说很温柔。总之那几天，他觉得秋妹一直处于醒悟的状态。现在他越想越觉得反常了。

“难道她发现了我和小菊的事？”郭祥心头猛地一震,接着脑中闪过小菊那娇美的身影·小菊是庄上跟他学裁剪的姑娘,她也上过高中·起初因她的悟性特别好,一点就透,引起了郭祥的注意·紧接着他发现这是一个多么温柔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她的容貌和气质令人赏心悦目:细挑的个儿,清澈的双眸,一条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的发辫垂在脑后,绿色的皮筋在发梢上打了个结·他喜欢见到她,一见到她打心底里感到轻松·她呢,似乎也有同感·学期结束了,小菊还经常约了同伴来找他,就裁剪上的问题问这问那·她那明净的额和含情脉脉的眸子在他眼前闪动,她的单纯她的自信愉悦着他的心·他觉察到了久违的欢快·有几次同伴等锝不耐烦了先走了，小菊干脆自个来。有几次秋妹喊郭祥吃饭，他都不耐烦地挥挥手。小菊有时来了，秋妹不在家，他俩感到特别轻松，经常扯着扯着就谈起各自的烦恼，像打开了闸门没完没了。后来,小菊学成了·她家买了缝纫机,她也上集接衣裳了·郭祥只是为她高兴,甚至感到自豪·她接了衣料没机子锁边,他借给她用·他觉得这一切很自然·可这、这样的事真的是自己发现得最晚吗？郭祥觉得脸上冒汗了。他抹了一把，头胀，有点晕。“是的，不光秋妹发现了，恐怕很多人，庄上很多人都发现了。昨天不是听说小菊埃了她爸妈的训吗？难道我真的爱上了小菊？真的！可是别了，小菊！”

郭祥推起车子。太阳那明亮笔直的光线透过树缝射下来。这是一个多么晴朗的日子啊！小街正慢慢地苏醒过来。孩子们背上书包，互相邀着上学去了。老人喊着年轻的下地干活去。供销社打开了门，杀猪的推肉上街，小饭店生起了火。郭祥默默地从这些忙碌的人们身边走过。

出了庄，太阳老高了。原野上还腾着一层薄薄的白汽，也越来越淡了，正在散去。路旁小草上的露珠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这是一个多么清凉多么静寂的早晨啊！郭祥回头望去，一群人扛着锨锄拐弯了。落在最后面的是个姑娘，是小菊！她呆呆地朝他望着，眼里含着泪花，就像、就像这小草上晶莹的露珠。郭祥挥了挥手，心里默念着：“别了，小菊！我得去找秋妹了，我不能抛开她不管。她曾给我幸福！一个人不大可能一生都幸福。在生命的长河中，只要有一颗幸福的星照耀着就行了！”郭祥怀着这样的信念踏上了前方的路。

李世雪灌木丛lsxlz@yahoo·com·cn15315474131山东省汶上县苑庄镇小秦小学27250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