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点了?”经常可以听到有人问。
记得曾经学过一篇英语短文,一位先生赶火车,到车站后发现时间还早,就到处闲逛,逛了半天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返回,一看手表,时钟仍然指在原来的地方——表停了!而时间没有停,火车开走了。
在我上学的时候,钟表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仍然是奢侈品,所以对时间的把握,主要是源于经验的判断,比如观日升月落、听金鸡报晓等。
小孩子一般瞌睡大,爱睡懒觉。然而我们小时候家里穷,偏偏就有做不完的事,懒觉常常是没得睡的,在读书的同时,早晚还得帮家里做些事情,比如放牛、割草、打猪食等。
早上妈妈喊我们起床,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有时候我们嘴里答应着,一翻身又进入了梦乡。等妈妈再来喊时,脾气就大了许多:“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意思是时间已经很迟了。现在我们形容人家晚起,仍有这样说的。
后来升学读高中,学校离家18华里,靠双脚每天来回走。早上起床没有闹钟就是非常严峻的现实。幸好,我还有一个“有利”条件。
从我懂事的时候,我父亲就一直卧床不起。他得的是慢性支气管炎,每天晚上咳嗽得厉害,有时几乎整晚不睡,即使偶尔睡一会儿,也是醒得特别早。于是父亲就让我大胆地睡、好好地睡、放心地睡,不用担心睡过了头。他说他就是闹钟,他会准时叫我起床的。
我每天深夜枕着父亲痛苦的呻吟入睡,天不亮又从父亲的呼唤声中醒来,几乎天天是摸黑出门。
母亲在她的床前放着一只藕煤炉,每天鸡叫第一遍,就把煤炉打开帮我热饭、热菜,鸡叫两遍,父亲就会把我叫醒。
父亲叫我,我不管有多睏,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爬起来,洗脸、漱口、吃饭,在鸡叫三遍之前就得背上书包走人。
从家里到学校,18华里弯弯的乡村小路,得走上一小时三十分钟。如果遇到沟沟坎坎一飞而过、连走带跑的,则一小时二十分钟就足够了。
虽然住得远,因为有了父亲这面活闹钟,我很少有迟到的时候。
有一天我睡得正香,突然被父亲急切地唤醒。父亲说:“儿啊!快起来,天大亮了!”父亲说他一时睡过了头,才听到鸡叫时天已大亮了!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洗漱,用开水泡点凉饭囫囵吃了,背起书包就往外冲。
四野里一片寂静,一轮明月挂在西天,照得大地一片雪白,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我走啊、走啊,走过了大概6华里路程,月亮西沉下去,天色越来越暗,最后竟然伸手不见了五指!
此时我远远地看见前方有一堆篝火亮着,我凑了过去,原来是几个赶早的路人,他们见天色尚早,索性燃起了篝火,等天明了再走。约莫过了半小时左右,度过了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光,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附近农舍里的公鸡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天才真正地亮了,我们灭了篝火,各自赶路。到校时才六点半钟不到,校门还紧闭着。
公鸡报晓也偶有误报的,特别是下半晚有月亮的时候。一旦报错了,鸡们是不用负什么责任的,等真的黎明到来时,他们照样唱得开心,叫得热闹,丝毫不会为自己的错报而羞赧。
有了这一次失误,父亲以后叫我起床时就格外谨慎了。偶尔也有为了让我多睡一会儿叫迟了的情况,这时我就会埋怨他,甚至发脾气,不吃早餐背起书包就起狂奔。
我当时少不更事,不知道这会给我的父母亲带来多大的压力!
后来母亲跟我说她当时老是做同样的一个噩梦:梦见我起床迟了,发脾气,不吃早餐,也不带中餐,背起书包就走。母亲于是慌忙提着饭盒跟在我的后面追呀追,却怎么也追不到。追到半路上就有一头疯牛拦去了去路,一对弯弯的犄角朝着母亲直顶过来……可怜我的母亲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从梦中惊醒!
后来父母想办法给我买了辆旧自行车,虽然时常出故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但毕竟比每天走路要好一些。
父亲仍然每天叫我,只是起床的时间稍稍推迟了一些。从家里到学校,骑自行车大约四十分钟左右。根据父亲的要求,我每天临出门前摇一下铃铛,放学回家进屋前也响一下铃铛,这样父亲即使躺在床上也知道我是否已经出门,是否平安回来。
高三的那一年,姐姐出嫁了,姐夫送姐姐一块钻石牌女式手表,姐姐转背就送给了我。从此,父亲盯着这块表,准时叫我起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起床过早或太迟的情况了。
带着姐姐送给我的手表我考上了大学。上大学之前,我把手表留给了父亲。身患重病的父亲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就是盯着这块手表,数着这分分秒秒,打发他那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结婚时流行的三大件:单车、手表、缝纫机。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手表渐渐普及,已成寻常之物。随着社会的进步,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在时间的掌控上手表渐渐地退出了主导地位。
现在,人们个个都随身带有手机。即使没有手机,但不论你走到哪里,都可以随时掌握时间。在任何一间办公室、任何一个家庭及任何一个公共场所的墙上,都有挂着石英钟,住在长沙火车站附近的,甚至都能听到钟楼上传出的悠扬钟声。
“现在是几点了?”如果有人问。
这个时候会有人到墙上寻找,会有人忙着掏手机,会有人本能地抬手看手表,当然也会有人抬头看一下天上的太阳,然后肯定地告诉你:中午十二点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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