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像我这样的年龄，五十刚出头，还不到拄拐棍的时候。只是住家后面不远处便是太行山，闲来没事常去爬爬，见有年岁大些的扶杖而登，便效邯郸人，也拣一根树枝作杖，不想真轻松了些许，一来二去，后来干脆寻一根直直的、轻重适手的，下了山也舍不得扔弃，带回家去，下次爬山仍带着，这就成了我最初的拐棍。

再后来，有做铁匠的友人送我一把小斧，每次爬山便带在身上，遇上合适的拐棍材料，便砍下带回，熏烤矫直，锯削打磨，个中滋味，旁观者怎能享得？数年乐此不疲，倒真攒下十来根拐棍，竖在阳台一隅，每遇闲暇，拣一根在手中把玩，那感觉，决不比当爷爷抱孙子差得太远。晚间出去散步，也拎上拐棍，下楼时拿它探虚实，上楼时用它助腿力。初时，熟人见状，便惊问：你怎么了？！后来，熟人见状，便笑曰：老尼啥时候当上了丐帮的掌门人？还有的说：当年孙中山做大总统时，就有你老兄这般气派，手里提根拐棍，那是权力的象征。对于此番高论，我只有大呼惭愧。

从搬到现在的居所至今，我爬山也有了13年的“爬龄”，该算作“老爬”了。除了吸新鲜空气、沐灿烂阳光、练腿脚、增食欲、促睡眠这些收益之外，对山荆坡棘何物可砍做拐棍、拐棍的品位界定、拐棍的加工都颇有了一番研究。

在我常爬的这片山上，可做拐棍之材的一般有三种东西，对节木、荆条、麻棘条。单从材质而论，对节木为上品，荆条次之，麻棘条又次之。对节木学名叫小叶贞子，枝条直且长，两侧对生刺，刺根有小枝叶，山里人称其为对节木，就因为此。对节木做拐棍，不仅棍上有节非常好看，而且使用久了自然变红，特别是手握之处，因夏天常有手汗相浸，更是红的发亮。

对节木拐棍做成后，若久不使用，轻则颜色变暗，重则朽枯。若手不离杖，经常使用玩味，则色愈亮，质愈坚，捣地有声。对节木拐棍品质勤快，有拐棍中劳模之风范，一日闲不得。我曾对人说笑话：假如我有一根对节木拐棍，我只有出入携守；假如我有两根对节木拐棍，我便单日子拄这一根，双日子拄那一根；假如我有三根对节木拐棍，我便按一个月的上中下三旬每十天换一根；假如我有四根对节木拐棍，我便给它们分别标上春夏秋冬；假如我有365根对节木拐棍——，哎呀，那就太多了！皇帝能驾御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却对付不了365根拐棍，皇帝狠心让“上阳宫中悲白发”，我却舍不得让300多根拐棍在“阳台宫”中变成朽木。假如我有朝一日真的拥有365根对节木拐棍，那我只能挑一根留下伴我，其余的都送与亲朋好友。纵有千江万河，我只能取其一瓢饮。

当年我下乡时，青年队里有36人，如今都已五十余岁。我曾打算，再过若干年，等我的拐棍攒够36根，要举办一个“发拐”聚会，把36位当年在一个锅里搅稀稠的战友都邀来，胜酒者以酒相待，不胜酒者以茶代之，或以牛奶相待，大家共同举杯，临别，每人赠拐棍一根，不也其乐融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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