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的独子,听父母说,我出生前,家里曾有过一个男孩,叫喜子。喜子5岁的时候,因病早早的离开了。后来有了大姐、二姐,又有了我,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母就格外的疼痛我。我一出生,头上就留有一根小辫子,说好要到10岁的时候剪去的,但我在8岁报名上小学的时候剪去了辫子。小时候,模糊的记得,好像经常有人拉揪我的辫子,有疼痛的感觉。
认真算起来,喜子算是我的大哥,但他死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兄弟这样的感觉。我们小时候的邻居家有兄弟俩,哥哥与别人打架,弟弟没有帮忙,他们的母亲回到家,责骂弟弟说,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你为什么不帮着哥哥。我知道“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这句话就源于此。一直到后来,大姐去了老家插队落户,又后来大姐在乡下结婚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大姐回上海,给我们带来了大姐夫,使我才略略有了些兄弟的感觉。
大姐在乡下结婚,我们都不知道,因为父母不同意。父母一直想大姐能够回到上海来,如果结了婚,回上海的可能性就很小。但是,大姐没有听从父母的劝告,在乡下结了婚。事后,善良老实的父母还是认可了事实,接纳了这个乡下的大姐夫。
大姐夫叫唐佩祥,是姜埝街上的人。“街上”是我们家乡的土话,意思就是城市中的人。他高中毕业,到了离家上百里路的鲍徐乡下插队,与大姐一样,大姐由母亲的家乡到了鲍徐乡的织带厂,是通过我那个做官的姨夫关系去的。在那里认识了大姐夫。我曾多次到过他们在鲍徐的临时住处,是间很小的农屋。大姐16岁左右离开一直生活着的大城市上海,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到了乡下,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一个心里状况。到了鲍徐,举目无亲。记得有这么一句话,人在孤独或生病的时候,容易遭遇爱情,我是能够理解大姐当时的处境心里以及后来的结婚的。后来,大姐他们有了孩子,是个女孩,这个女孩就一直生活在上海,与我父母以及我们一起生活。 大姐夫英俊漂亮,人很老实。他们家在姜埝原来也是个做生意的很有钱的人家。我到过大姐夫在姜埝的家,有好几十间房屋,都是青砖绿瓦的。他们家已经败落,依旧有很多的住房,可见他们家在鼎盛时期,是怎样一个状况。他们家门前有个很大的酱油店,原来是他们家的,后来也转到了别人家的手里。
大姐夫家的父母离异了,大姐夫是家里的老二,老大叫唐佩林,在泰州市的中医医院做医生,他与他的大哥姓唐,是跟着他们的父亲姓。老三老四姓张,是跟着他们的母亲姓。老三叫张兴,写的一手好字,篆刻相当好,我的最早的一枚藏书印章“萧楼藏书”就出自他手,这枚印章我很喜欢,是一种现代的篆书。还有一枚长圆的“萧楼”印章,刻的也很精致,是一块牛角的材料。他与大姐夫关系不是最好,但见面却十分的客气,像是初次见面的客人。老四叫张展,与我同年,与大姐夫关系十分好,后来也成为我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有几次单独从上海去乡下找他。张展有一个绝技,是向他外婆学的,叫打时,家里东西找不到了,说好来的客人没有按时来到,他会通过打时,知道东西放在那儿了,客人为什么没有按时到,是路途上车子堵了,还是客人自己耽搁了。通过指点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什么在什么,你急他不急之类,我曾向他学过,现在都忘记了。有一次,我与张展约好一起去四川,火车票都买好了,张展人也到了上海,可我却没能成行,我把张展独个送上了去重庆的火车。张展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的孝顺老人,他十分孝敬他近90高龄的外婆。我在他家的时候,亲眼见他为老外婆端水倒尿,很不容易的,像他这样的大男孩,他做得相当的耐心仔细。但他对他的母亲就不是很好,有时耍态度,他的母亲会来对我说,因为知道我们关系很好,我会去劝张展。大姐夫的家庭现状,使他有着公子哥的性格遭遇了许多的委屈。在大姐夫与张展兄弟的身上,我懂得了人的过早自立,父母离异,使他们过早失去对大人的依赖以及来自父母的关爱,但也同时学会了去照顾关爱他人。相比之下,我是幸福的。
每次去鲍徐或者姜埝,大姐夫会很热情的招待我,尽其所有。知道我喜欢吃白切的牛肉,他就拿出他不多的工资到街上去买来许多煮熟的牛肉,张展也一样。还有黄豆做的百叶干丝,知道我喜欢,他们就到已经与他们分开生活的父亲的豆腐店里为我拿来许多,每次在我离开他们回上海的时候,会让我带回许多。同时,我带回的还有他们给我的我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兄弟情谊。每一次我在姜埝,早晨,他们都会把我带到姜埝最好的茶楼品味早茶,坐在安静的小河边的茶楼的二楼,看着弯弯的宁静的小河,品尝着黄豆做的百叶干丝、辣椒炒蟮背,喝着大茶壶中倒出的香茶,坐在八仙桌前的条凳上,心里美极了。有一次,大姐夫特地请假把我带到有两个小时车程的扬州游玩,在扬州,我突然有了乡愁,急着要回上海,大姐夫与大姐再三的挽留我,拗不过我的任性,他们只得给我买好回上海的车票,一再叮嘱我路上小心,含着热泪把我送上了回上海的长途汽车上。
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在上海,我与大姐夫一起在我们家附近的新华书店,我见到一幅宣传画,是《红灯记》中的李玉和带着手铐脚镣上刑场的剧照,我坚持要买,大姐夫有些反对,还是让我买下了。我把它贴在家里的墙上。很久后,大姐夫对我说,这幅画不好,特别是在即将新年的时候贴这样的画,但是,他当时还是妥协了我的任性。我在读小学的时候,十分的喜欢样板戏,8个样板戏,我基本上都能背下,里面的唱段也都会唱。我的诗词压韵基础来自于那时。大姐夫后来生病,是脑瘤,在上海的华山医院开的刀。我与大姐在上海的淮海路上的全国土特产商店买了许多的贵重食品,连夜将这些东西送到主刀医生的家里,想他能够救大姐夫一命,但是,大姐夫在开完刀后不久,在姜埝的人民医院过早的离开了我们。
我现在会时常想到大姐夫,尽管他已很早离开了我们,应该是伤心的事情,但是,我想到大姐夫忠厚的孩子般的笑容,我的心中还是充满着温暖。所以,我还是将这篇小文的题目叫做《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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