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年少的我曾在心里诅咒:让世上所有的麻雀都死去吧!
那个贫困的年代却养活了成千上万玲珑洒逸的精灵。每到收获季节,麻雀便成群结队盘旋在铺满稻谷的晒场上空。单枪匹马的少年手持细长的竹鞭与它们周旋,却总是寡不敌众,黑压压的麻雀总能瞅准时机如大网一般从空中撒下,争相啄食着晒得半干的稻粒。怒不可竭的守场少年,大声吆喝着,猛挥鞭子,受惊的雀群便嗡的一声如滚滚浓烟窜向空中……
快到口中的粮食就这样被防不胜防的麻雀一天天啄去!故乡并不肥沃的土地在这个收成不稳的年代就这样养活着我们的清瘦,也供养着那些驱之不去的扑腾着翅膀的生灵。
可是,现在,当我们完全有能力像喂养广场的和平鸽一样去喂养与我们对峙多年的麻雀时,那些现在看来有些可爱的精灵却在不知不觉中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好些年了,也不知它们究竟去了哪里?难道,他们真的全死了吗?也许是当年恨之太甚,如今,我竟然为它们而伤感,我突然责怪起年少时发的毒咒,虽然,我完全知道,麻雀的“死”与我当年的咒语并无关系。
可是,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还是那垅田野,但故乡的水稻在杀虫剂的护佑下,却越发葱茏郁实了。丰硕的稻粒依旧铺满故乡的晒场,而麻雀,你们饿吗?为什么不来啄食我们业已丰收的稻粒?任故乡的剑竹在房前屋后苍翠生长,此刻,我不愿再取它为你而鞭!快来吧,满晒场的稻粒今天都只为你而备!
怎么就不来了呢?
真的销声匿迹了吗?
谁又该为此负责呢?
开山劈岭,故乡的果园多了;筑路修桥,故乡的路面宽了;破旧立新,故乡的别墅起了;投资建厂,故乡的烟囱高了……但是,当我们曾经害羞的腰包挣脱干瘪的束缚鼓起时,饱蘸天蓝的故乡却被干瘪的灰暗塞满了天空,我甚至惊讶地发现,曾经湛莹莹的故乡小河也瘦得露出了卵石,再也看不见戏水的鲫鱼了!
富了的故乡瘦了!瘦在我的心底。
瘦了的故乡竟然容不下一只麻雀,仅仅一只麻雀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没有了麻雀的故乡还会是我原来完整的故乡吗?
我的孩子读着《上下五千年》,问我“声名雀起”、“门可罗雀”的含义,没有了灵动的麻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是不时地想起麻雀,就像怀念几十年未见的儿时挚友!
今夜,我为麻雀流泪。
明朝,谁为我们流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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