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坑”的浮想

七岁上，在干哥（干大的儿子）的诱惑下，我进了村里的小学堂。

进学堂的冲动是我所渴望的，当城里的孩子早已知道了“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时，我们才跟着老师叫呼：a、o、e……就这已经很满足了，代价是我们额外的付出。这种付出是百倍的，因为悬殊的转移需要时间来消磨。直到数十年后，这清形依旧，所以我会诅咒山，我叹息这种差距，但却无能为力。

学校坐落在一块很高的悬崖下，崖下有两孔窑，一孔是老师的灶房，另一孔虽敞开着但很幽深，谁也不敢进去探个究竟，偶尔一瞥，甚是惊心，最后就只能倒倒垃圾了。一个不合规则的操场占了学校的一半，操场正中间还横挡一颗既高又大的核桃树，这种设计似乎没有前例，我想在世界运动场建设史上，这是个特殊吧？

在操场北面，有个所谓的厕所，其实不过是个“大坑”而已。

一个“大坑”解决所有人的问题，蹲在里面，没了老师与学生、没了男生与女生之分，人与人之间平添一份和谐，多了一份平等。而今回想那情形，竟有些许的尴尬，但不怎么强烈，本质上我是个实实在在的山里人，山里人都这样。我甚至想：这是一种高度文明时的表现呢，还是原始回归性的自然状态？若给它披上文明的外衣，感觉那个“大坑”并无任何魅力可言，但若是一种原生态的东西，有时蹲在那坑里，突然来一两个异性，顿觉不舒服，朦朦胧胧中有种冲动感，让你不得不提起裤子撒腿就跑。这种微妙的变化，压抑着每个人。后来终于将那个“大坑”给填平了，每个人的羞涩与怪异也随着“大坑”的填平而消散，可“大坑”里的故事却那般清晰。

我享受“大坑”的优待仅仅一年，但这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是一种近乎严酷的迫害。　“大坑”萌发了我对异性超乎寻常的想象，尽管异性是一个极其模糊的概念，况且又处在一种落后的、封闭的、无知的环境中，但在灵魂深处，我怀疑起了“人”，卢梭认为女人最使我们留恋的，并不一定在于感官的享受，主要还在于生活在她们身边的某种情趣，然而他怎能忽略没有感官的冲击，何以有男人眼中的美感与情趣，即使只是一种含蓄的偷窥。

家境的贫寒铸造了我孤独的心境，与生俱来的自我高贵性又挟持着一种自尊感，左右着我的性格。

我是一个打小奇特的人，在家附近撒泡尿都要跑到自家的粪坑里，不知道是自己吝啬，还是特有的这种自尊感在作怪，反正我是一个屎尿不屙外人坑的家伙，更为重要的是我把自己的身体视为最神圣的东西，我不会把它轻易出卖给任何人来蹂躏，哪怕是瞬间的窥视。我用这样的规则约束着自己，就像山不肯裸露自己的身体一样，除非有人来破坏。

然而一到学校，我却不得不蹲在那个“大坑”里任凭别人，甚至是异性来羞辱，我所保持的神圣感，在生存面前竟那般脆弱，不堪一击。终于，有次我被两个高年级女生俘虏了。

那次，到底是憋不住了，我就一溜烟冲倒了“大坑”里。扫视了一下，幸好没人，三下五除二开始了工作，正在舒服之极，却发现有两个女生在坑上头凑我的光屁股。“天哪！”刹那间，我有种被强j*的感受，“生活就是被强j*，与其做无谓的反抗，倒不如逆来顺受。”应了这句话，我心想：你们凑就抽吧！不知道哪来的豪气，让我做了如此一个慷慨的决定，虽然这有点不符合我的性格特征，假若那天我面对的是敌人的枪口，恐怕我也会冲上去堵住。完了我还冲她俩“哼！”了一句，就无奈地离开了“大坑”。

“如果说让别人偷窥蹲‘大坑’是一种无奈与羞愧，那么偷窥别人却是一种茫然与下流”我常这么认为。

跟同学打篮球，是我所乐意的，因为在山里这是最高级的运动项目了，奔驰在篮球场上，绝不亚于数学得一百分时的得意。但这项运动不是每个人都能参加的，当我被吸纳为他们的发球、捡球员时，我内心有种无法言说的自豪，我仿佛看见操场边上的女生在给我抛媚眼。可有一件事情是我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个大个子男生只知道使蛮劲，结果有次球径直进了“大坑”。为了显示我对本职工作的负责与热爱，我不加思索地以非人的速度跃进了“大坑”。正准备以同样的方式，离开这个曾让人几度愁的地方，可双腿不听使唤地停在了理性的最低点。

我的眼球斜着瞟到了另一边：妈妈的，这不是曾凑我屁股的两女生吗？那一刻，我对释家因果的合理性便深信无疑了。但仔细瞧了瞧：她们的屁蛋不是跟我的一样嘛，人都往那处盯撒呢？还没等我的推论有个合理的过程，那女的竟冲我一笑，随即喊道：看撒看，没见过啊，回去看你妈的去。我心想：这两女的肯定是个骚货，不仅光着屁股冲我笑，还吆三喝四我。我日——我在心里把日字压得特重。

我的教育启蒙就在这整日的惶恐与满足中结束了。

一年来，除了学习a、o、e、1+1=2之外，还学会了偷窥别人蹲“大坑”，观察别人的屁蛋是否与自己的不同，也习惯了别人盯着看我，并且有时还会慷慨地摆个模特造型，满足一下异性的眼神。

至此，我终于摆脱了自我尊贵感，学会了被生活强j*，也使着去蹂躏生活，继续我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