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我喜欢上网,喜欢涂涂写写,喜欢将文章贴在各个文学网站上,就在网上不断地搜索有关我的只言片语。终于,她找到了我和子豪写的两地书,她将那些情书打印成册,拿给我丈夫,她给了我致命一击。
(一)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会立刻爬起来,坐在书桌前写写文字!我怕我不拼命写字码字,我会被无边的黑暗给吞噬。
在夜深人静时,没有人知道,每当我的手指在那冰冷的键盘上敲着或零乱或喜悦的心情时。看那方方正正的文字行行涌出,组成那或凄楚或婉约或精致的语句时,心中都会有一种流泪的感觉。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思在此时又被加了一层枷锁。我固执的认为,那方正的文字,入了我的眼后,等同的是一座座坚固的城堡。然后,他们紧紧的将我的灵魂,我的心思锁在了里面。
寻了千年,梦了千年。我等的是什幺?子豪,知不知道,我等得只是和你的相见。子豪,有些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命运手中的泥,由不得自己去揉捏快乐。在灰暗的日子里,我的梦也同样霉气,总是经常做着各式各样的恶梦,特别是近段来,我老是重复着同一个梦,我梦到了自己的前生:我得了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我的脸被痛疼折磨得变了形,你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你对我说:“娟,我爱你!我要生生世世都牵着你的手!”我的手慢慢地滑落了下来,我的眼角还挂着泪。我的灵魂能够听到远处有人在唱歌:“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丈夫阴阳怪气地读完这封信,冷冷地问:“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么?”
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不利,我有些恍惚,该如何来证实自己是无辜的呢?我迷茫地瞅着丈夫,理不出头绪来。丈夫突然暴躁,摔碎喝水的杯子。我不能辨,只是低着头坐着,丈夫用直勾勾地眼光看着我,只望得我心生寒意,他摇着我的肩膀:“怎么?找不到理由了吧,无话可说了吧!”他重重地甩门而去。
子豪是我的初恋,我们曾经共有一个blog,我们在那个blog里尽情地挥洒着恋情,虽然我和子豪的恋情最终以失败告终,但是,自始自终我们都没能忘记过彼此,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二十四岁那年的那个黄昏,想起子豪那声长长的叹息,这么多年那些温柔的往事只能在深夜里,只能在我心里悄悄地蹦出,像从心口击出的空拳,失重,却挟出无限怅然。它们总让我的生活朝后看,几乎要把我变成一个住在回忆盒子里的人,而我在与它们对峙中度过这些年的时光,从最初的困扰,到最后的恬淡,最终学会感激。
七年来,我每每想删除那些情书,那些有关我和子豪相爱的文字,可是,终是不忍,我以为,七年了,没有人再翻看那些过往了,谁知道,还是被丈夫找了出来。
我哭了,我把压抑在心里七年的泪水全都喷洒了出来,儿子从睡梦里惊醒了,他惊恐地看着我,撇着嘴问我:“妈妈,你怎么哭了,奕轩今天晚上很乖,没有惹妈妈生气呀!”儿子伸出双手搂着我的脖子,一声一声地叫着妈咪。
看着他,听着他叫妈咪,止住了哭声,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搂住儿子。
(二)
丈夫一夜未归,我开始吸烟了,烟雾经过鼻腔的时候,我嗅到了一股淡淡地香水味道。抬头丈夫已经大步走进客厅,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走进洗手间关上了门。我不甘心,走过去,一脚踢开了浴室的门,我大声说:“那好,我们离婚吧,我还你自由。”
他冲过来抱住了我,那样紧,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骨头。“告诉我你有过那么一点点爱我吗?”
“没有,从没有-我大声叫着。可我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我曾经是如此地爱着你,只是你已经错过了,错过,便不再了。”
他似有不甘,狠劲扳过我的身体,他手上的刮胡刀不小心刺伤了我的手臂,我尖叫着扑上去狠狠地掐他的脖子,嘴里还叫着:“掐死你,掐死你!”
原来一场爱,成了这样的支离破碎。
他气极败坏地抱住我,我仍不甘心地扑着身子向他脸上抓去,他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冲我怒吼:“李娟,我受够了,这么多年我受够了,像你这种时时要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老实呆在你身边,难怪子豪不要你。”
我恨恨地盯着他,久久地不说话。突然间我发现我和他如此陌生,像偶然相逢的路人,我从他身边跨了过去,再也没有语言,我们渐行渐远。
凌晨二点的街道很是寂静,我抱紧肩膀,站在街心,感到了莫名的委屈,正在这时,一辆大货车迎面开了过来,我忘记了躲闪,怔怔地站着,那一刻我心里想得是子豪。感觉有人跑了过来,扑过来覆盖在我身上。
那场车祸,我有惊无险,而我的丈夫却成了植物人。
(三)
丈夫没有再醒过来,医生掰开他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一张纸条从他手里滑落了下去,展开,我先是呆住,继尔失声痛哭,那张纸上写得是:小狗屎,明明是恨你,可是,心里却还是爱着你,让我如何?
小狗屎是如枫给我的爱称。
如枫没有死,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甚至有一次,当我给他读写给他的信时,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角里流下了一行泪。
有人在轻柔地敲着门,打开门,一个妩媚娇艳,有一头粟色头发的年轻女人
映入眼帘,看她的眉眼和我七岁的儿子如此相似,不用介绍,我就知道他是一枫的前妻,我七岁儿子的亲生母亲,她说:“李娟,我要带奕轩走,如枫成了这个样子,这个家怕是养不了他了吧!”
我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站在离她一米的距离处,唤了一声奕轩,儿子跑了过来,看到门口的她,叫了一声阿姨,然后依在我身边问:“妈妈,你叫我做什么?”
我蹲下身子,拍拍孩子的手背,说:“儿子,爸爸病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醒过来,妈妈在这段时间无法照顾你,你愿不愿跟这个阿姨过去,她会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奕轩望着我,又望一眼她,突然间,他哇地一声哭了:“妈妈,别把奕轩送人,奕轩很乖的。”
已是深秋,窗外下着雨,我搂着儿子站在她面前,儿子把头埋进我细碎的短发里,他的气息吐在我的锁骨之间,湿而凉润,儿子的表情郑重虔诚,幸福深种。我忍不住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儿子的亲妈快步走了出去,我的心底一片潮湿。我搂着儿子,我们娘俩将额头抵在如枫的脑袋边,突然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儿子惊呼:“妈妈,快看,爸爸流眼泪了,爸爸流眼泪了。”
果真有两行泪顺着如枫紧闭的双眼里流了出来,我的心一阵狂喜,我叫着:“如枫,如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是不是?如果是的话,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但是,他没有睁眼,也许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他亦从来不知道,此后经年,我是如何的努力,但是,我相信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有一天,我也会拉着儿了的手站在人群中巧笑嫣然。
如枫,我亲爱的丈夫,快快醒来吧,我多么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個恍惚的梦,当我醒来时有个醇厚的声音会一如过去的年年月月一样告诉我:小狗屎,快起床,太阳照屁股了!
三年了,如枫没有醒过来,如枫的父母劝我放弃对他的治疗,我始终没有泄气,每天晚上当我寫稿写得累了时,我会给他念一些文章,今晚也是这样,我念了一段新写的散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酸楚,泪水在眼里打转,我轻轻地将头靠在如枫的胸膛上,用手臂紧紧环住他,我听见如枫心脏跳动的声音,时间变得精致,一分一秒都是刻在石上的印记,经年累月的沉淀。
雨潇
2007-12-07于佛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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