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任课通知书时,我欣喜万分,因为同事们都用羡慕的目光,向我传递了嫉妒的信息。这也难怪,旅游班六十位学生,女生占了四分之三。女孩子好管,比起那清一色男生的汽修班、网络班,不知要省多少心。我为自己的幸运而欢欣鼓舞。
可是,第一节课就让我大跌眼镜。不是真的“跌”,我视力极佳,没戴眼镜。准确地说,是眼珠子都要“跌”出来了。
踏着上课的铃声,我步入教室。可六十多个座位,有一半是空的。当然,在随后的十几分钟后,陆续有人进来,在门口喊声“报告”,不等我回应,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即便如此,还有八个座位一直空着。而那些准时坐在座位上的,有一半在吃早餐。
我说:“同学们,上课了。请吃东西的同学先放好食物。”
话音未落,引来抗议声一片:“不吃饱,怎么上课?”“老师,花朵需要肥料呀!”“你这是摧残青少年!”“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老师,你会让你的孩子饿着肚子上课吗?”……
我叫他们静下来,可就没法静下来。我的声音由平缓到高昂,再到嘶喊……最终,手掌拍麻了,这才静了下来。这倒不是他们听话了,而是早餐吃完了。
这边的事刚了,那边的事又来了。一个女生举手,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等我问,她就大声地说了:“我要上卫生间!”不等我允许,她已经离位走了出来。毕竟是女生,又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这一迟疑,走出了五六个,男女都有,都要上卫生间,而且是说了就去,可谓电才闪就雷鸣还来雨了。于是,课堂又是一阵骚乱。
十五分钟过去了,总算这“拉”的事了结了,可“吃”的事又来了。有饭后果,有棒棒糖,还有磕瓜子、饮珍珠奶茶,不可枚举。这回是化整为零,他们是想到了就做,而我则是按了葫芦浮起瓢。
“这是课堂,不是茶馆!说了,你怎么就不听呢?”我气不打一处来,眼睁睁地看着那把瓜子皮摆成“花”的女生。
她声音不低地嘀咕:“你刚才说的是她,又不是我!”
瞧瞧,这叫什么话?六十多位同学,我一个个地说“她”,再说“你”,这四十五分钟的课,我还用上吗?
这还不算,今天的学生大多有个性,那就各展风貌,各行其是。讲台正面第一排就座的那位,用彩色小纸片叠起了“鹤”;左侧最后那排的两位男同学打起了扑克;右侧中间的那一男一女,那“随身听”的耳塞,隔着过道,塞在他们的左耳右耳……全班不各自为政的几乎没人。
我真的成了救火队员,哪有情况,就出现在哪里。本来,讲台就高出一截,我站着他坐着,何况我的眼又没老花?……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就一一指正,加以制止。可是,总是东边不亮西边亮,暗了北面明了南方。于是,我诲人不倦地讲起了道理。大的:为中华之崛起;中的,家庭的希望,个人的前途;小的,“不拉出点东西,厠所岂不白蹲”?既到了教室不学点东西,岂不傻坐?但是,收效甚微,几乎接近于零。
于是,我想起了“火车跑得快”的理论,就叫班团干、学生会的人站起来,结果站起的人数占了三分之一;再叫团员站起来,结果不站的不到六分之一。在仔细辨认,那没站起来的,反而比那站起的要老实的多。怎么办呢?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可这“榜样”还是没“力量”的好!
我实在无法可想,这一辈子都挺自信的,常用“没过不去的火焰山”来勉励自己,可今天,我认栽了,就是有这“火焰山”!
我毕竟是教师,是传授知识的。课是要上的,教学任务是要完成的。那么,怎么办呢?我清楚地认识到:要形成良好的学习风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我一人力所能及的事。那么,就一口一口地“吃馒头”吧,和上级、班主任、任课老师一起共同努力吧!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上课,也许用我几十年积累的教学魅力能征服他们,或许就柳暗花明了。因此,我决定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不影响别人,就暂且由他去吧。总不能因小失大,为这几个不学的人而误了想学之人吧?
我开始讲课了。用了五分钟,全班人才拿出了课本;用了五分钟,全班人才打开了课本;用了五分钟,全班人才摆出了笔……笔记本,我没提出要求,因为我知道:即使我用完整个上课时间,也不可能叫全班人摆出笔记本。我想,他们能在课本上写几个字,也就值得我三呼万岁了。
结果,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我暗中极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全班听课的人不到十个,这还是以听十五分钟为基数统计的。在课本上留下字的,不超过五人。至于,在本子上记笔记的,绝没一个。
这绝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有铁的事实来证明的。这以后的某堂课,我讲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那是我最喜爱的散文,自以为挺拿手的,讲得还挺精彩的。可是,当我讲得眉飞色舞时,我突然发现班上竟没一个人在听。我停下了,不再讲。大约一分钟以后,才有学生抬头看我,而且抬头的人绝不超过一半。
为了那些有些惊讶的目光,我问:“有那位同学听了课的,请举手!”
没一只举起的手。
我将供老师课后休息时坐的椅子,端正地摆好,再说:“那位同学听了,请上来坐。我将恭敬地三鞠躬!”
教室此时是空前的安静。我看到那一双双眼睛,含有愧色。
“同学们,你们那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我的声音含着哭腔,我控制着不让眼孕育着泪水。
课间休息时,几个学生走到我的身边,怯怯地说:“老师,别气了。我们就是不想学,真的!”
“哪,你们想学什么呢?”我是真心的。只要他们想学,而且我又懂的,无论是学什么,我都愿教。哪怕与我的专业毫不相干。因为,学,比不学好多了!因为,这年龄是学习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将是终身的憾事呀!
他们回答我的是“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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