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零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夜。
今夜无事,无所牵挂而难以成眠,乃下床至院中。
月色正明,皎洁的月光洒在院里的每个角落,柔和中略带一丝清冷,嫦娥今晚似乎特别慷慨。
一切很静,呼吸声清晰可闻,没有了白日里的浮躁喧嚣,清心徜徉在难得的悠闲之中。只是头脑中纷乱如麻,要想点事却无从想起,中宵久立,露已不觉湿了眉头。
院内树影婆娑,月光穿过枝丫落到地上,斑斑驳驳一片。树是祖母未瘫之前为我种的,实指望我与之共长,而今我已长成七尺昂藏男儿,树亦有五米多高,祖母却已离我而去很久了。
想起祖母,脑子里方静了下来。看着树,往日种种尽上心头,祖母的身影渐渐填满了整个头脑,昔时祖母的音容笑貌重新浮现在了眼前。
长这么大,最为感激的人,当属祖母。父母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没空教导我,于是将我托给祖母。我自小在祖母的呵护抚育下成长,所以祖母对我的影响是为很大的了。祖母常用她那很粗糙的手抚摩幼时我的脑袋瓜,给我讲她所知道的故事,从嫦娥奔月到康宁帝姬殉国,从董永和七仙女到四郎探母,末了就教我怎样去做人。祖母的一言一行深深地影响着我幼小的心灵,善与恶,美与丑,就这样悄悄的在我心中逐渐清晰,由懵懂无知到明辨是非,祖母的言传身教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祖母一生操劳,却不想在晚年患了半身不遂之症,我当时只记得祖母端着簸箕从平房上下来,腿一软便摔了下来,从此以后,陪伴祖母的便是一张藤椅了。当时家境比较困难,只能用保守的土法治疗,所以祖母的病拖了多年,当父母后来送祖母去医院治病时,医生却说为时已晚了,祖母永远再不可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祖母就这样落下了病根,只能半个身子活动,点个火抽烟也得用脚拇指夹住火柴盒,一只手将火柴在上面擦燃。然而祖母坚强得很,她日复一日的用半边好使的身子练习走路,不向病魔低头,几年后竟也能拖着那张藤椅行动了,虽然走起来一拖一带的,姿势也颇不雅观,但在我们全家人尤其对我来说已是很大的惊喜了。
我渐渐地越长越大,祖母却显得越来越老,由于求学的缘故,我和祖母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我回家总能看见祖母在路边上坐着藤椅,视漫天的灰尘如不见,面容安详,眼睛里却有一份悠悠的挂牵。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回来,因为每看见我的身影在村口出现她的眼里就会露出惊喜的光芒,颤巍巍的身子从椅子上努力站起,笑着向我招手,我的平安归来已将她眼里的那份挂牵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开心,是无比的欣慰。
我每次回家望见祖母总会觉得心里酸酸的,我分明感到了她的孤单,她的寂寞。祖母再不会为我讲故事了,但是她还是喜欢抚摩我的头,于是我在祖母跟前总爱蹲下来让她如愿,这时候的祖母总是那样的开心,满脸的皱纹全舒展了开来,慈祥的笑脸仿佛和孩子一般天真。看到祖母这样我当然也很高兴,但更让我感到对不起祖母的也是这时,连这样承欢膝下让她尽享天伦的机会我能给予她的也少之又少,我欠她的实在太多,这一点孝心远不及当年祖母予我的那浩如瀚海的慈爱。
祖母的身体一天天的衰老,所以也更让全家人担心,然而祖母却从不在乎,不喜欢让父母亲更多地照顾她,她总爱拖着那四条腿都已垫上几层厚厚鞋帮的藤椅独来独去,吃饭前回来,吃完后再出去,也不用去找去叫,那“兹兹”的鞋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和祖母蹒跚的身影常于无可奈何中刺痛着家人和我的神经。
祖母就这样与病魔抗争了十多年之久,最终还是毫无怨言地离我们而去。母亲告诉我祖母去时脸上含着笑,模样平静,只说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看着我成家立业了。
祖母去时是我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忙着搞设计图纸,准备毕业答辩论文,母亲怕我担心而没有告诉我祖母去世的消息。我回家时在村口没见到祖母的身影,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担忧,一进家门,母亲含泪告诉了我祖母已逝的噩耗,我一听就发疯般地向祖母房中跑去。
推开祖母房间尘封许久的门,洒下的灰尘在照进来的阳光中浅浮轻飘,默默的让我感觉仿若祖母的魂灵依旧在身边呵护。抬头,迎面映入眼帘的是祖母挂在墙上的遗像,祖母的面容依旧那么慈祥,依然那么含笑地看着我,像在欣慰我又一次地平安归来。我跪下,看着,想着,突然的悲从中来,只觉喉头堵得难受,眼泪终不可抑制地狂涌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胸前……
一阵微风掠过,我感到了一丝凉意,站了很久了。我抬头看看天,月朗星稀,圆月仿佛祖母慈祥的笑脸,月光犹如祖母温暖的手触摸在我身上,我心里一阵感动:祖母呵,您看见了么,您的孙儿已经成家立业,虽还不曾出人头地,但已经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了,并将不辜负您的期望,以一颗仁爱之心待人接物,宽人严己的继续下去,您放心吧。
愿祖母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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