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山野小城的高等学府,倒不如说这是群雄逐鹿的沙场!而每次走进这个只属于别人挑灯浴血的青春驿站,曾经年轻的我却只有遗憾!二十二年前,我刚挣脱初中的襁褓,一不小心,就在迷惘中跌入了孩子王的摇篮。我因此与这个造就将军的战场失之交臂。十九年前,我从师范学校毕业,真正做上了乡下的孩子王!
在乡下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今天,我竟然与它如此之近,就像一对促膝谈心的挚友!伫立新家的窗前,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对面那一排排发光至深夜的窗棂和窗棂中那一张张苦思冥想的脸……我知道,战争将于六月七日正式打响,它这是在养兵!
树欲静,而风不止!六月五日,我竟然嗅到了硝烟的味道,那一天,对面窗棂里的灯光整夜未熄,正像我彻夜未眠的思绪……
六月六日,我又一次走进了它的纵深。而考前的培训会却让我惊愕,我这一组的监考组长竟然又是卓平!想起去年临别时,我们挥手说再见,没想到正好一年,我们又在同一个地方为着同样的事件见面了!我甚是疑惑,去年来我县监考的组长均出自宁都,而今年则是于都派来的呀!卓平老师也惊诧于这一次的重逢,他说,去年回去后,他就调到了于都……
今年,我县考区共有七十三个监考组,每组三人。两个人分在同一个组的概率理论上是二百一十九分之二,但事隔一年,两人分在同一个组的机率又会是多少呢?要是监考安排者稍有不慎,要是卓平老师没有调到于都,还会有我们的这次旷世奇逢吗?
但不管怎样,监考工作在六月七日如期进行!我们被随机安排在理综第三十二考场。
这种自公元一九七七年恢复的高规格的国试,至今年正好三十年,其制度愈以完善和严密。其时,监考员乙捧着准考证存根,正逐个验明正身,她打量考生的神态严肃得让人窒息。好在天公作美,室外阴天霏雨,给禁锢如囚的考场送来了丝丝凉意。卓平老师责任心极强,他说,你也去核对一遍吧!其实“三核对”工作并不是监考员甲的职责,但我还是按组长的指派开始了检阅!
审视肃穆,寂静中每一张沉默的脸与他们符号般的名字一样,就像与我擦肩而过的行人,我们主宰不了自己该与谁相逢!我只是清楚地知道,此刻,这拔我不知根底的考生与我邂逅此处,但,我们谁也走不进彼此的心灵!
可是,就像暗夜里突然点亮一盏灯,当“刘锋”这两个字从准考证存根上赫然扑入眼帘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去年的六月七日,也是这个考场,同样是上午,我,卓平老师,还有七年前我在乡下小学教过的学生刘锋,就已经被多情的高考撮合在一起了。事隔一年,难道真会是他吗?
狭路相逢,那张熟悉的脸庞不可能欺骗我的眼睛!
可是,去年,他的考试成绩不是超过了二本线吗?此刻他本应该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象牙一般的殿堂上放飞着梦一般的风筝呀!而现在,他却又一次走进了无声的硝烟中!
我知道,卓平老师,这个从宁都调到于都,又再一次派来我县的监考组长,他肯定想不起重又谋面的这个考生。他只是机械地按照考试程序认真地做着他该做的事。这个静寥的上午,只有我,被那个熟悉的名字搅乱了心绪,迷朦中,不知道,他这是在等我?还是我在等他?但,我们却实实在在地在这个不太可能第二次碰面的地方又一次相遇了……
狭路相逢,这难道真是天意吗?
想起七年前,当他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入乡里唯一的初级中学,三年后,再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我梦寐了一生却终未果的县城高等学府时,“刘锋”就已经响当当地在我心中扎根,作为教师,谁又能忘记剑拔弩张的学生和他的锐意之势呢?
现在,好强的学生不愿屈居二本,他又一次走上了弥漫硝烟的沙场,却一不小心,再一次与我相逢狭路,但刘锋,硝烟过后,你就一定能考入你渴盼了太久的一本院校吗?
但愿,明年的六月七日,我们不再于此相逢。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却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便又突然想起去年监考过后自己写的一首诗,就权且让它作为本篇暂时的结局吧:
难道
这片薄薄的四方地
会成为你最后的耕耘?
七七八八的方阵里
囚禁了三十名背水一战的奴隶
还站着三名虎视眈眈的监工
本该绚烂如花的脸上
为什么涂满死灰一般的表情?
十一年不间断的培土播种浇水施肥
他们只给你两天时间去抢收
而你也不知道能收获几两几斤?
命悬一线
你的产量还要等着别人来估评
室内禁锢如囚
窗外风拂草动鸟鸣如歌
万物享受着阳光雨露
阳光雨露滋润着万物
而你毅然选择独木舟
却不知独木舟有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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