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的儿子今年二十六岁了，原先是在乡下的学校里当老师，听说是带初中的国文。平日里我们接触的机会不多，只知道他不喜欢教学，经常和校长闹矛盾，听说有一次竟然和校长大打出手，闹得在他们那里纷纷扬扬。后来听说他出外打工了，开始说在西安，后来说去了上海，不过没有多长时间，他又回来了。听表姐说他想到行政上去做事。当时我想劝表姐，可话到了嘴边我收住了。心想，政界这个大熔炉里，也许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炼出好钢来的。尽管这个外甥在我的心里感觉不怎么样，但是在政界未必就不好。

也不知道外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县委办公室需要人，他来找我，说办公室里的好几个主任都曾经是我的弟子，看我能不能给他引见一下。说到玩文字我的确在县上算是老资格了，尽管在仕途上走的乱七八糟，可在玩文字的人那里多少还是留下点印象。

既然外甥有这样的要求，我觉得还是应该介绍一下。不过外甥平日里到底水平怎么样，我的心里是全然没底。不过我想，他也算是中文本科毕业，基础应该还是有的。于是我让他先写几篇文章让我看看，也好给人家有个说法。外甥倒是爽快，没过两天就把自己的大作拿来了，我一看当时就差点闭过气去。怎么堂堂的中文本科就写出这样的文章，不要说思想内容，我感觉文理好像都有些不通畅。

“你这写作水平看起来还真的是有些问题，平日里你怎么去教学生呢？”因为就是外甥，所以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加上我平日里说话也喜欢直来直去，所以一下子就把话说到了底。

“我这水平在同学里还算是好的呢。”外甥大概觉得在我这个算是舅舅的面前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在乎：“现在乡下教学生还不都是在混嘛，就我去年带的班级还是有名次的呢。舅舅，实话给你说吧，现在人家根本不看本事，人家看的是……”外甥说到这里有意把话打住，神秘一笑。

“那我可是不能推荐你了，你不能让舅舅坏了做人的规矩。”我说：“如果是别的工作我还可以说，可是办公室里的工作就是和文字有关系，象你这样的文字水平，去了是很难胜任工作的，我觉得你还是不去的好。”

“不，我一定要去。”外甥看起来态度很坚决：“你觉得不好说，我另去找人，不过去了你还要帮我提高写作水平的。”外甥说的满不在乎，我觉得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他走了，我也就没有多想什么，还是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不过没过几天，表姐来说他的事情好了，现在借调到办公室去上班。当时我还真的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外甥那样的写作水平竟然可以去办公室上班。我问表姐是怎么去的。表姐也是个老实人，说她一直没有在家，也不知道怎么就去了。只是说儿子给她留下不少的外债。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他按照自己的愿望进到了办公室。有天下午他来找我，说是在机要室工作，事情不多，也用不着写什么材料。不过当时我就告诉他，既然能进去，就一定要把握好。人生这样的机会总是不很多的。既然现在事情不多，那么就应该注重学习，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和实际工作能力，将来有机会会用上的。

我说的认真，不过看外甥很不在乎，嘴上在答应，天晓得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后来有好长时间我们再没有见面。不过在一个周末他来了，看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问果然如此。他说人家准备让他回原单位。也不是我有什么先知，好像这样的结果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外甥今天看来是不想就这样了结自己。

“舅舅，我不能就这样回去，那样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你去给人家说说，我从现在就好好学，争取在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业务水平提高起来。”看外甥这次真的动了心，我也就有点心动。

“好吧，明天我去看看，不过不一定管用。”我说：“今后不管在那里工作，都要有真才实学，你记住了。”给外甥答应了，第二天早晨我就去了办公室，还好，正遇上几个人熟人都在，于是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不过当时听大家的意见，看来我的外甥还就是有些问题，不过外甥说的也对，既然已经从原单位出来了，怎么好再回去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面子，还是因为外甥运作有功，因为今天的社会，人们喜欢用运作来形容许多事情。反正外甥最终没有被退回去。只是后来听说多了一个通讯员的差使。再后来听说专门晚上给领导拣乒乓球。开始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差使，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就是领导打球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个盘子，为的是不让领导弯腰去拣球。我想这一定不会是领导的主意，因为打球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如果连腰都不弯，那还叫锻炼身体吗。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甥端球盘子端的好，他告诉我说，领导对他印象很不错。当时我想，当今社会也许咱就是赶不上时代了，也许外甥就这样将来也能弄个什么局长当当。再说了，年轻人多磨练也许有好处。

就这样，有好长一段时间外甥那里很平安。我想也许他已经进入角色了。不过有一天他又来找我，说省上要给领导找几个生活秘书，他已经报了名，这次想努力努力。外甥的精神实在是很好，不过我觉得他在县上都有点吃力，这到了省上怎么能适应呢。于是我问他考虑好了没有，省里可比不得县上，不是光拣拣乒乓球就可以的。可是外甥却不以为然。

“我说舅舅，你也用不着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其实现在的许多事情很简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生活秘书其实就是伺候人的差使，我有什么干不了的呢。”外甥说的也许有道理，因为我不知道生活秘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你就试一试。”我只能这样说。

“不过现在的事情都需要运作。”外甥说：“舅舅，你在省城不是有许多朋友吗，你看能不能给说说。县上和市里的工作我来做。”

“好吧。”我嘴上是这么讲的，其实我的心里却是另外的一个想法，觉得他也就是跟着看热闹罢了，就他现在的水平，就说是给领导做生活秘书，恐怕也是很不实际的。说不定县里这关都过不了。

如今的事情还就是外甥说的那样，在县里几十个人报名初选，结果他选上了，那可是四比一的比例呀。外甥打电话告诉我，听他的口气，好像事情已经成功了。临了他说马上要去市里进行运作，让我现在就开始给他在省城去说事情。

听说市里是十个人中选一个，最后留下二十名，进行体检，确定五名。按理说我的外甥我了解，不过几次事情下来，我现在是什么也不敢预测了，看外甥整天把运作挂在嘴上，说不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就在昨天晚上，他从市里打回电话说，那二十个人里有他的名字，现在就看我的了。最后还特意叮嘱我说，一定要出手大方，该怎么做我做主，到事情办成了他会和我算账的。

好家伙，不就是二十六岁吗，怎么这样的了解社会，怎么这样的世故。要不是在电话里，我一定会好好的批评他一番的。不过外甥能奋斗到这个程度也的确不容易，说什么我也要给他努力努力。因为现在看来不是外甥的水平问题了，不然怎么他能够连过几关呢？

想到这里，我拨通了省城朋友的电话，把外甥的情况说了一遍，没想到朋友说我怎么给外甥找这么个差使呢。如今这个社会做什么不行，为什么要去给那些什么人做奴仆呢。问题是孩子还年轻，走进那里边，将来出来恐怕会失去人性的。

我知道朋友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平日里总是喜欢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所以我告诉他，外甥就喜欢干这个，现在条件不错，已经过了两关，就留下最后一关了，如果他有熟人，就给帮帮忙。朋友答应的很爽快，看起来这个事情在他这里不是什么大问题。

和朋友说完话，我就把消息告诉了外甥。他听了自然是满心欢喜。在电话那头对我说：“舅舅，这件事情办成了，我一定好好好谢谢你的朋友，就省城的饭店，你说那里都可以，不管花多少钱。”

“你怎么总是钱不钱的，告诉你，这个社会不是光有钱就能有一切的。”我说：“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这些毛病。”

“舅舅，你别批评我了，现在的社会都成什么样子了，那里还有你这么正统的人呢。你如果能随大流，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说不定……不说了，舅舅，你别生气，玩长辈，你是舅舅，玩社会我们一样。”

我没有想到外甥能讲出这么一席话来。放下电话我就要通了表姐的电话，我把她儿子刚才说的一切重复了一遍，表姐在电话的那头说：“好表弟呀，我不知道现在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他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吧，也许他能折腾出咱们家一个惊喜来呢。”

听了表姐的话，我无言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