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天空幽暗惨淡，月牙儿弯弯的挂在东半部天空上。下弦月。
这里很冷清，偶尔听得到长长的汽车笛音划过深深的夜空，沉闷而悠长。
他没有睡，清醒着。
他望着月儿笑。他记得她曾经说过，最喜欢看他笑，他一笑嘴巴咧得就象挂在天空的下弦月。
高中的时候他总是弄不懂什么时候是上弦月什么时候又是下弦月，她给他讲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不懂，然后她拉着他在学校外的小山丘看了大半夜的月亮，告诉他下弦月是月面朝东，在下半夜出现在东半部天空。他舒心地笑了，他记得那夜的月亮最漂亮。
她说她希望永远看到他的笑得象下弦月一样的嘴吧。他呵呵地乐了好久。
你应该开心。她说。
他一直都不是个开心的孩子。他知道，不开心只是自己习惯罢了，与别人无关。就象苦瓜本来就是苦的你却要它甜一样，该甜的时候它会甜的。
他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她笑了，很美。
有一天，他对她说，我希望自己永远的开心下去。
她说，好啊，你开心也是我想看到的。
他说，所以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笑着说，你傻啊，没有我你也要开心啊，没有人会陪着谁到永远的。
他说，我会。
她笑了，可是他没有笑。他是认真的。
她看到了他眼中喘息的火焰在灼烧。
她低下头说，我只想你是我的弟弟。
他说，我不是你弟弟。
他很想一直快乐下去，可是总有没来由的疼痛侵袭。他不再试图去挣扎，平静地学习然后守着孤独慢慢地思索，他要做一个让她看起来象个男人的男人。
他觉得自己要奋斗，为做一个男人而奋斗。这是一个可笑的做法，他本来就是一个男人，他的做法无异于神经病人说自己要用颠倒的眼光看世界一样。他很努力让自己把每一件事情做好，有一天他终于把自己优异的成绩骄傲地挂在众人面前，她笑了，很美，他也笑了。
高中结束了，他们都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资格做陪伴她一生一世的人。
他去找她，可是她不见了。
他不知道，她已经南下踏上了都市繁华之旅。和一个男人，一个笑得嘴巴象一弯月牙的男人。
这年九月，他带上他还未发芽的爱情孤身走进了他的大学，当然还带着对她的思念。
大学的同学个个都很有风度的见面微笑，他学不会，只好保持冷淡，默默地低头穿过校园的道口。偶尔碰见有缠绵的鸳鸯在亲热，他就绕道而行。
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她会回来。
终于有一天，他问到了她以前的一个朋友，也是他高中的同学。朋友说她去了南方的大城市，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他们很好。她不上大学是为了追随她的爱人。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一边抽支烟一边笑。他想，她真傻。
他进入大学之后就开始学会了抽烟，在学校里大学生抽烟似乎是一个很时尚的东西，不抽烟的人就说明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大学生活。自从会抽烟以后，他就觉得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他每天抽一包烟，有时候还不够，他不是爱烟，他只是爱上抽烟的感觉。他喜欢把含在嘴里的烟慢慢的吐出然后从鼻孔里吸进去，象过山车一样在鼻腔与口腔里来回运转。飘忽中什么都可以忘记，只有烟雾在缭绕。它可以帮助自己把寂寞和空虚从脑中抽离。
其实抽烟是一种药，麻醉药。
他开始习惯了大学的生活，象空气中的分子一样散漫游离，漂浮在虚华的优越感中。他想，也许她不选择大学是对的。
可是，他还是错了。
他没有想到，她还会回来。但他一直都希望她能回来。
她回来了。
他心里激动，但他还是出乎意料的保持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憔悴了，但有了女人成熟的味道。还有他感觉陌生的大方和妖娆。
她过来拥抱他，他本能的想紧紧地拥住她。可是他没有。
他突然发现曾经是那么强烈的想她的欲望，在突然间消失。
她笑着放开他，看着他说，你瘦了。
他笑，没有觉得啊。带你看看我们的学校啊。
她说，好啊。
他们沿着学校转了好久，她跟他说了好多关于外面世界的事，他只是微微的笑静静地听她讲。
她没有告诉她那个男人的事，她只跟他说外面的世界是怎么的复杂，工作是多么的辛苦，秩序是多么的混乱等等。
她终于说累了，和他谈及到他的生活。他只是摇摇头。
她也没有再问。
她说她这次回来是专程来看他的，然后她就走。
他问她，不回家？
她笑，不回。
他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看风吹过柳树留在地面的影子。他忽然看见她手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她看见他盯在自己手上笑着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说，你真傻。
她摇摇头。
他说，你应该回去看看你爸妈。
她看着远方的山灰暗的影子，眼圈红红的。她说，不了。
她接着说，我妈早死了，得的是胃癌。至于我爸，没必要，叫他一声爸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
他不懂，也许他也没有必要懂，他想。
她要走了，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在一家小餐厅为她饯行。
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他从来没有喝那么多酒，脸红红的。
很晚了，她拉他出了餐厅。
他随着她漫无目的的走，他走到一块草坪上坐下来，他走不动了。
她笑他不行，说他脸红红的象个孩子。
他酒劲往脑子里直冲。他冲她大声说话，我不行吗，不要叫我孩子。
她笑，你本来就不行啊，这么点酒你就这个样子。
他一把抱住她，我不是个孩子，我不是。
她倒在他的怀里，眼泪肆意流下来。
她问他，你，还爱我吗？
他推开她，突然忘了如何回答。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爱又如何？
她没有笑了笑，跟你开玩笑的啦。说着拉着他，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默默的前行，身后撒下满地月光。
东半部天空，下弦月。
她走了，他送她去车站。
她给他一个简单的拥抱，上车，然后绝尘，远去。
车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忘记了挥手，转身一阵旋风扬起尘土迷糊了眼睛。他用手使劲的揉，揉出一大滩水来。
回来后，他又继续自己无聊颓靡的生活，他去上网看见了她的留言。
她说她回来只是想让自己看看，年轻的感情还能残留多少。她说她在绝望的时候选择坚强就是想让自己还有说服自己的勇气。可是，她看到了他的麻木甚至冷漠，或许他早就消失了爱她的激情。
他回想起他们的故事似乎就此终结了，他看着天空的月亮。他突然忘记了，这到底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不想了，太困了。
他做了个梦，她在自己面前突兀地死去，从她身上升起另一个她，神情凄凉哀怨地看着他慢慢地远去，他站在那里，没有伸手去拉。
他惊醒了，满头大汗。
醒来他就睡不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可怕的梦。
他看到窗外，月亮还在。
是下弦月，他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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