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
这是一间学校极其普通的宿舍
其中一个上铺是我的病床。在它所属的领空里
我吃药看书睡觉
医生说这样能很快驱赶我体内的病菌
能让我在短时间内降温
能让我一觉醒来后不再咳嗽
其间,世界在我眼睛里缩小
只有到黑夜的时候才能对某些事件盘根究底
就连我曾是一个正常人的记忆
也留在其中
□眼前
这里是我因生病而获得的巨大世界
除去空我能仰望
我自由到一无所有的时刻
我不想这世界在变大还是变小
我不想曾经深切地爱过谁,谁又深切地爱过我
我不想眼前寄宿的城市
我也不眷恋多年前走开的村庄
对于脚下广袤的土地
我没有一粒能发芽的种子。也没有巷子
能躲避围追堵截的风
我只彻底将自己比喻成窗外秃树上叶片
我一眨眼自己便随风而逝
□想起蛇
它逶迤在一幅跳动的画面中
那里有它与其他动物角逐死亡的痕迹
也有它对一些弱小者操纵死亡的痕迹
在一些灌木丛里
它盘曲着身子,将脑袋探向世界
生死似乎都在它窥视的眼睛中得到过滤
就像世界过滤它那张刚脱落的皮
于此,我不知道:
曾与它生死纠葛的动物能否认出现在它光滑的模样
□自杀的刀
需要多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我才能深彻地了解这世界,才能不那么爱憎分明
对于黑夜。也对于给我致命打击的人
我毕竟是,一个由弱小器官构架成的弱视体
行走在当下弱视的文字里
我不了解诗以及传说中那把让人自杀的刀
我知道,是它
非要剖开我看看有多少火焰
□冬日
倒栽的柳树终于干枯了
在光秃的枝桠上,还悬着农人忙于播种的篮子
还悬着一个马鞭和几条废弃的绳子
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谁把那棵树倒栽的
是流过眼前的时光吗?
像眼前流过的时光吗?
我已感到寒冷,却不得不敞开胸膛
□在昆明
在昆明所有的季节都是春天
又都不是春天
我常在城北听到城南城西的一些抱怨
城东我不了解
在昆明我曾想这里会有我的家
我的爱人和家会更接近太阳一些
会更温暖一些。这样,我才不会想起我是个离家的人
才不会记起我是在昆明
□神香
那么多流动的音节和鼓声
变成一种病毒流传
那么多神圣与骄傲的领域变成一条条江水顺势而倾
那么多积雪
在我想象中渐渐熔了
现在,歌者的口形与手里的香火
在哪里繁盛在哪里代代相传?
我于平原仰望:你在青藏高原的回声
去时是我畅想的天堂
迂回后,是我不知觉的疼痛
□神性的地方神圣的崇拜
世界的屋脊。是那里极致
生死,在他们的世界观中消失或是被广袤的地域溶解
朝圣,一个梦:
起源于天堂诞生于地狱
于是,他。他。他。都趴着
企图让心脏一部分连着山川河流大地
一部分粘住天宇
他们在其间做醉生梦死的信仰
□这些年
这些年我一直偷偷觊觎着你
一座老房子在旷野中萧然肃穆着
经年前与经年后,我都不知道:要在哪里才能遭遇此刻的安静
对此,我多次梦见过我渐渐毁容的村庄
多次梦见那个答应嫁给我姑娘
多次将他们纠葛在一处荒无人迹的地方:
开荒。建园。筑墙造房。直到满堂儿女
□生活
再次醒来以后,我要把整个世界放在眼里
把所有的事物和人放在心底
我要在黑夜吸入更多的黑
在白天呼出更多阳光的味道。我要把生活过得
再仔细一些:常写日记
常打电话问候我该问候的人
常给那盆兰花浇水与施肥
常对着太阳微笑。常去小径上散步
多和陌生人打招呼
即便,其中有不怀好意的敌人。我也爱着他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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