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子夜，却无半点睡意。插上耳麦，任《高山流水》的空灵与《二泉映月》的凄清轮番地回响着。我木然地盯着荧屏里跳动的文字，苯拙地手指如同在抚弄着一把积满了尘埃的旧琴······

也许是这场突来的雨雪给疲惫的心田注入了一种滋润的活性剂吧，思绪鲜明地活跃起来。一如多年前那个彻夜为作新词而不眠的凭栏少年。此刻，沉埋多年的往昔、因没有了尘世的嘈杂而悄然复苏着。如同残冬的枯枝在忽然而至的春雨里迸发着新芽！

没有什么比闲静下来更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尽管这突然的闲静里充满着生命的车轮那轰然而来的紧迫。可就在这冬夜的岑寂与犹豫中，脑际不时闪耀出那平日里难得一顾地影像与尘事。让人久久地留连，长相嗟叹。

每一个冬季，人都会自然而然向往着温暖的归宿。而遍翻记忆，多少个冬季，我却总是与煤相伴。我想使那些记忆的碎片连缀成串。给自己的生命做一个趋于完满的小结。但终究没有找到切入去日的途径。我有些惘然，而恨自己途穷的不甘……

那黑乎乎、沉甸甸地煤呀。平日里无人顾及你的存在，而到了这严寒深处，你却身价倍增。你在冬日里化身为烟，自由地弥漫整个大地的上空。你在炉膛里享受着燃烧的快乐，你在高空俯视着只有在隆冬才为你到处称颂的人们。只有在这个冷冽的冬日里，你才是欢快的，才是自由的，才是骄傲的……

多少年，你一直与我为伴。我以你换得生活的全部，你嘲笑我就是那诗人笔下的卖炭翁。是的，因此我就执著地与你相依四、五年。尽管我至今不齿于把那段经历暴露人前，尽管我对你的品性如了解我自己一般。假如，你是人的话，假如你会人的语言，你是否也会如我般地发泄一两声欢快抑或悲哀的呐喊！

在此，我不想把历史再现成枯燥的文字。但却不能忘怀那些有关煤的记忆。不仅因为付出了太多昂贵的时间代价，还因为收获了太多的无奈与欢乐。我不知道，那种令我怦然心动的付出因为收获了失败是否练就了我如今冷漠与不争的性格。但我却常在鼓励自己拼搏奋进的时候，依然不会忘记曾经的坎坷。人在冬日寒冷的风雪中都是脆弱的吧。

命中注定，我只能在季节的交替中走完自己平凡的一生。那少年时的狂妄已经不起岁月的揉搓。我走在阡陌之中，独自享受着自然的甘露与寒霜，独自欣赏着风雨和阳光。争奇斗艳是花的秉性，唯有在百花凋零之际，我才在这冬的深处品味出那尚存的热忱。

我就是那沉默的煤，平日深埋在大地的深处或被丢在一户人家阴暗的墙脚。当北风呼啸而来，我才在风雪中被人投进炉膛里。我躺进干柴的怀抱，倾听着人们贯穿整个冬季的唏嘘与牢骚。我不由得在燃烧中流露出对寒流的嘲笑。

但我毕竟不是煤。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不愿意把自己比喻成在煎熬中等待燃烧的煤。因为，我不再有年少的轻狂与彷徨。我清楚地知道季节因何而鲜明或灰暗；人在何时才会低吟或高歌。我医好了来路磕撞出的创伤，明白跋涉的前程依然隐藏着需要勇气和坚韧才可迈过的坎坷。我在走过沙漠时读懂了骆驼的沉默；我在步入教堂时看到了十字架上、在众人的嘲讽与凌辱中依然不息的耶稣的微笑。

我不停地思索，我想象着路边绽放的野菊，是否会在这漫长的冬季，因为风雪的浸染，而丧失自己的本色。我拔掉耳麦，那悠长的乐音仍然汩汩地流动，久久地不肯散去。而炉中那团火也依然在沉默中不停地燃烧着……

2007-1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