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莫名其妙地对着天空发呆。什么都没想,就是怅惘地发呆。好象不经意丢失了一样非常珍贵的东西,丢了而且也似乎再也寻它不着了。但仔细思量,又不知道究竟丢了什么。每个夕阳的余辉里,手抄在裤兜中,嘴角叼一根烟卷,找一僻静处,任绯红的晚霞绯红我的肩。逃离车水马龙,逃离机器的轰鸣,排挤掉纠葛与烦恼,企图纯净自己。
或许,人到了这个年纪,就会望着前方,又忍不住回顾身后。没有人能义无返顾地一直向前冲。大约每个人都会跑上一程就要歇息。还记得初中毕业考试后,天已渐暗,却执意步行返乡。刚走几里,便星光满天。路遇一渔夫,肩扛鱼网,腰挂雨篓,是他伴我一路回到故乡。问他家在哪里,他笑说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下午开始撒网,一直捕到天黑,然后就赶路,天亮的时候,碰到哪个集市就在哪个集市卖空鱼篓。换了钱,吃点饭,找块草地美美地睡,接着就开始寻找池塘。我问他走一夜累不累,他说:喜欢走夜路,只是往前走,不管东西南北。问到家和家人,渔夫有点低沉,迟疑许久不开口。一场大火,烧了房屋,焚了家当,熔化了妻子和两个女儿。痛苦了几年,也就无牵无挂了。随处漂流,披星戴月。路就是人生,心就是家园。
现在想起,真的羡慕渔夫的洒脱。无所欲,无所求,没有压力与枷锁。不牵挂别人,也不被别人牵挂,深山隐士一般,来也无影,去也无踪。而今,想做到这样可真不容易。你可以逃遁,可以消失,却放不下老父老母与儿妻。
男人真的很累。不甘于平淡地活,便有所求,奔波在平坦的或崎岖的路上,越走越远,走了四十个春秋,还一无所有,衣服旧了,鞋子破了,身后的路已经很遥远,前面的路还那么漫长。有时候,也想放弃,回归到原始的蛮荒状态,吃树叶,啃树皮,困了钻山洞,渴了饮露珠,寒冷着兽皮,炎热展luo体。随心所欲,无所顾及。不想打领带,不想接手机。
可不行啊。男人还要光宗耀祖,还要孝敬父母,还要照顾乡亲,还要装点门面,还要买房买车。
突然想起一句诗:醉卧沙场君莫笑。男人身兼数职,既是家庭的顶梁柱,又是国家的护城墙,自然要摆出一副铁骨铮铮眉头紧锁的架势,不可轻易泪水沾巾,也不可以随便儿女情长。做文天祥,做岳飞,做骆驼祥子,但不可以做项羽,“怒发冲冠为红颜”,丢了江山弄虞姬;也不可以做李后主,舞诗弄墨荒废朝纲。除了保家卫国,男人做别的都会被耻笑。家是小国,国是大家,是家就有四立的高墙,回家的路只有一条,离家的门只有一扇。你敢于跨出前脚,后脚如何再返回?那道门槛岂只是一根横木,那其实是堵无法逾越的心墙。男人可以战死沙场,但不能在家外游荡。钱老说家是围城,并非没人突围,只是一时找不到城门的位置,即便找到了城门,也狠不下苍老的心。在城门处徘徊,也并非缺乏勇气,徘徊的目的是将那奔涌的勇气消耗殆尽。
其实,每个男人的心也是一座城。城外风沙满天,烽火四起,城内温暖如春,香炉静焚。拼搏厮杀之后,躲在坚实的心城里,沏一杯香茗,展一卷史书,开一页小窗,引一缕月光。随意躺下或卧倒,尽情高唱或低吟。共鸣处拍案长叹,动情时泪洒长天。
走出心灵城池,继续冷酷着,继续赶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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