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
——《古寨风情录》之一
“刘老婆子死啦,今天呀,王二从她破房前过,嗅到一股臭味。走进去,哟 ,直挺挺地僵在床上啦,手里还捏着一挂做成的青呢!”“唉,人生一世,真没意思,刘老婆子年轻时,哪个男人的眼睛不往她身上粘?可现在,唉!寿木没有,收尸的人也没有……”
古寨的人们,相互碰在一起,有意无意都在喋喋不休地说起,或褒或贬,或哀或怜,各具情状。
没有寿木棺柴,只有用木匣下埋了。大家只好这么想,但想到这里,大家都觉得冷飕飕的。木匣匣就是用几块寸板钉起来,做成简易棺材。在古寨,木匣匣下埋的人要么是夭折的年轻人,要么是被刀砍斧劈,跳岩摔岩而死的老年人,人一生中最可怕的是死后用木匣匣下埋。在古寨,至今为止,有了一把年龄又是木匣匣下埋的人中,唯有王二他爸,他是地主,被枪毙的,再说又是无法的年代。而今刘老婆子算寿终正寝,适登仙界,却如此这般,以木匣匣作为最终归宿,可有啥办法呢?现在寿木要几百块钱一盒,谁愿买?她自己又无儿无女,老伴早她而去……村长挠破头皮,没有其它办法,在她住的集体粮仓上,捡择几块好一点的寸板,装个木盒算了。“大家看就这么办吧?”象决定,又象征求似的。
“人,由我来埋。”王二闷气地嘣出一句,立即,在场的人眼睛都鼓得格外圆了,这小子疯啦?有钱就气粗啦?
等大家稍微镇静之后,却觉得有些怪,是迷,因为知情的人都不会忘记古寨一些怪异的往事:
刘老婆子年轻时是王二他爸的短工,据说与王二的爸有些那个,在解放后的一次运动中作为雇农的妻子刘老婆子告发了王二的爸,还得了一张公社颁发的奖状,王二的爸就被吃了政府的枪子儿。可是死尸搬回来的那天,刘老婆子却嚎啕大哭,象死了自己的丈夫一样,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疯疯颠颠,时哭时笑。人们便纷纷说,王二他爸的魂扑她身了,说她活不长了,但她却活过来了。人们记得最清楚的是刘老婆子那次把公社颁发的那张“揭露坏分子积极分子”的奖状剪成了灵钱,挂在王二他爸的坟上,以后还每年清明节都亲手做了许多花样繁多的青挂在王二她爸的坟上。开初人们感到不解,都认为她疯了。王二对她的憎恶也漫漫消去,因为她疯了。现在大家突然想起,又觉得有些怪异。“是谜……”大家这样认定。今天王二主动承担埋刘老婆子,大家的眼珠子差点没跳出来。“又是迷……”大家还是这样认定。
刘老婆子的葬礼是很体面的,王二请来阴阳先生,看了坟地,七百多块钱买了柏木寿木,作了三天三夜的道场,才“起呀起呀”地吼着抬上了山……这样的葬礼在古寨是极少有的。
“王二那小子哟,他爸都是木匣匣下埋的,可为刘老婆子却搞得那样体面……”后面的话咽下去了,只摇了摇头。
人们纷纷议论的时候,王二还是王二,象山一样镇静,仿佛这事与他无关一样。
以后的日子,人们想起这事,常常脱口而出,“人啊真是个谜,说不清,道不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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