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促成我一辈子婚姻大事的，竟是一双手套。

那年我在一个煤矿的井下挖煤，都二十六七了，还没处上对象。工友、师傅帮助介绍了几个，多是人家嫌我的工作不好，没见面就吹了。有一次，一个工友的老婆打算为我介绍对象，问我要什么条件的。我调笑说：“嫂子，兄弟混到这份上，还讲什么条件，掂起尾巴……。”嫂子推了我一把：“说正经的！”我说：：“其实我心中的对象也不是绝对没有条件，只不过这条件很原始、很简单罢了。我想，只要找个能把一个馍掰成两半，主动把大一点的递给我的姑娘就行。然而，那事只能在过日子时才有，搞对象时不容易感觉出来。”嫂子笑了，说：“没想到你个孩子家还真能琢磨人儿。说吧，如果真能找到那样的姑娘，你咋对待人家？”我说：“要是我掰馍，就把大的递给她。”

过了不久，嫂子果然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家那头也不嫌我是个挖煤的，很快就在师傅家见了一面。那姑娘人长的一般，不爱说话。见面时，我当着嫂子的面，说了自己许多不足，比如说父母老实巴交、家中弟妹多、住房紧张等等。那姑娘也说了自己的一些情况。最后我调侃了一句，咱们都是苦命人，结束了第一次见面。

不久，我收到了那姑娘的来信。信写的很简单，就半页纸，说她对我的印象还好，如果我愿意谈下去，就在11月28号下午两点在大石河桥头见面再说说话。她的字写得很糟糕，她说她上过初中，一百多字的信错别字竟塞了七八个。说实在的，看到这封来信，我的心凉了半截。可一个姑娘家主动给我来信，也使我很受感动。那就去吧。我想，字写错了，只要不把掰开的馍递错了就行。

那天天很冷，天空飘着细碎细碎的雪花，沥青路面上结了一层薄冰。由于临出门时光顾犹豫赴不赴这个约，真到决定去时却忘了戴手套，出了门才知道天气这么贼冷。

老远看见她等在大石河桥头，面前支着自行车。我下了自行车后，我们就推着车子沿着一条通往乡间的路走，她家的地方靠着这条路，有十来里远。我见她也没戴手套，心里怪她一个姑娘家也这样粗心。一路上，我说天气，说班上的趣事，说煤矿工人在井下干活有多么脏，多么累，多么险。我尽量说自己的坏条件，想吓跑她。天太冷了，她走了我好赶快回矿上跳进澡塘泡个澡暖和暖和。她说：“那你上班可得多注意点，上不了那么多班就少上几个，也不要非当什么先进，那得有个壮身板儿，你像根豆芽，不行。”那天路上的行人很少，说来正是一男一女说话儿的佳境，可天太冷了。我俩都是用一只手轮换扶车把，腾出另一只手放到嘴上哈气。

终于，我们到了她家的村口。她说，俺到了，到家坐会儿吧，让俺妈给你熬碗姜汤喝。我说不了。我不想这么就把这事定下。她也不强留我，却从提包里掏出一双手套。

她说：“怪俺挑这个天儿不好，谁想会这么冷。俺到了，你回去还远，把这双手套戴上，回去洗个澡，发发汗。”

我说：“这一路冷的，你怎么装着手套不戴上？”

她说：“俺老远瞧见你过来，没戴手套。”

我说：“是我粗心，该受老天的惩罚。你戴着手套，却不戴上……”

她说：“俺咋好一个人戴？”

我说：“那你就借给我戴，不也少一个人受冷？”

她说：“俺不戴，你也不会戴，你一个人戴，那你还会是好人哩？”

我笑笑说：“那就一人戴一只。”

她说：“俺知道，这大冷的天，你不会分俺一只手套。”

那天，我戴着她给我的手套回去，手温呼呼的，心热呼呼的。回去后我没先去泡澡，先给她写了封信，约她在大石河桥头见面。（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