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一大早阳光就从窗帘缝隙钻进卧室,隔着眼睑叩击着我睡意朦胧的瞳仁,一点也没有初冬的寒气。本想睡个大懒觉,好好放松一下绷紧了五天的神经。但既然醒来了,就再也无法赖在被窝里。总要做点什么吧,做什么呢?儿子跟班旅游了,卫生昨晚弄过了,冰箱也在下班回来塞满了;又策划一次郊游?多了,就会滥,省省吧;那么,看书?没在计划之内,似乎心思也难集中……啊,儿子不在,我无事可做,闲得发慌。
还是晒晒太阳吧,多储藏些温度留着过冬。在阳台上发呆,偶尔哼出一两句梅艳芳的《女人花》,半个上午的光阴就从搭在眼睛上的指缝里丝丝漏掉了。突然,耳膜被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唤醒:“都坐好了,火车要开啦……呜——”探头出窗,我的嘴角开始往上咧开,一直挂到耳朵根。楼下的草地里,一个小小的女孩儿,5岁光景,头顶扎着冲天羊角辫,身穿大红的裙衫式外套,黑色的紧身裤扎在齐膝的白色长靴里,手里拿着一包小零食,在阳光下跳跃,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四处窜动,自得其乐。小家伙又在跟自己玩游戏了,她的神情专注,时而添着指头上沾着的汁液,时而发出一声声命令,仿佛自己就是火车司机,即将驾驶长龙奔向远方。
是邻居依依,看到这个小天使,我的思维开始活跃,眼波也重新清澈。一直想拥有个女孩,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孩,就像依依。
刚搬家时,依依一家来祝贺,席间,大人们忙着觥筹交错,儿子带着依依在书房闹腾。一会儿,小家伙噘着嘴出来了:“阿姨,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哥哥不给我玩金刚。”那只巨型金刚是儿子的宝贝,谁也不能摸,在我劝说无效后,依依大声宣布:“我生气了!”随即一屁股坐下,右手撑着头,眼睛上翻,身子扭向一边,嘴巴翘得能挂上油壶。她一本正经生气的样子,惹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看着莫名其妙的大人,依依再次大声强调:“不准笑,我在生气!”
比照儿子幼时的憨笨,女孩子要成熟很多。有次,和依依妈妈一起闲谈,两个女人大声说笑。突然,坐在对面的依依很认真地看着我:
“阿姨,你有个缺点。”
“哦,阿姨有什么缺点呀?”
“你中间的牙齿有点长。”小家伙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五官中最令我气短的地方,不留任何情面。平时一向注意笑不露齿的我,不经意间被小家伙窥破了乾坤。
“嗯,阿姨想要漂亮,有什么法子没?”
“有啊,像我妈妈一样天天嗑瓜子吧,慢慢地,牙齿就磨短了。”
两个女人笑翻在地。
还有一次,依依妈妈出差,有应酬的爸爸将她寄放我家,她也答应和我睡。夜晚来临的时候,依依想爸爸了,但不明说,只问:“爸爸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呢?”然后就一阵紧一阵的想和爸爸说说话,我要将她送回去时,她又记起了自己的承诺。抱着这个可爱的小人儿,我说:“依依,叫我干妈吧。”“不行的。别人会以为我是你的女儿,妈妈要伤心了。”但除了不叫我干妈,其他任何时候遇见,总会脆生生地与我打招呼,并很严肃地对我的穿着给予很到位的评点,像个专业审美家。
而每每见到她,我都会情不自禁的笑逐颜开。搬到这个小区,我满足地享用着那片池塘,那棵老槐,那片乡野风光。更难得的是,我的邻居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天使,在她无邪的笑声中,很多烦恼烟消云散。
此时的依依已经转换了角色,俨然成了舞台上沉醉于现代音乐中的踢踏舞女王。扭动着小屁股,双腿有节律的前后左右交换着,嘴里哼着我听不明白的歌谣,脸上的表情时而庄重时而开朗,怡然自乐,全然没有发现那双闪着奇异光泽的眼睛。
我在阳台上,依依在阳台下的草地上,都是一个人,都在唱着自己的歌,只是,她的歌声纯朴甜蜜,我的则含混沧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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