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夏天,我在村中池塘洗澡。母亲跑过来,强拉我去隔壁邻居家的院里。一群大人孩子,正乱哄哄围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是个瞎子,细脖子,歪脑袋,一边上下晃动手中盛有竹签的竹筒,一边不停翻动着两只白眼珠子。轮到我时,母亲向算命先生报出了我的生辰八字。也可能是用力过大,瞎子把竹筒里的两只竹签晃落到了地上。记得最清楚的,我从地上拣起其中的一只竹签时,母亲还气恼的在我脖子上揪了一把。瞎子将竹签捏在手里,笑着说:这娃儿以后要靠耍笔杆子吃饭啊!当时就把我的母亲说得高兴起来,一高兴,就把衣袋里装的五个鸡蛋全都给了算命先生。回到家里后,母亲对父亲说:人家算命先生说了,咱小军是铜嘴铁舌头,将来要靠耍笔杆子吃饭的,还说咱小军是梧桐树,将来要扑棱扑棱几扑棱呢!
一九八五年夏天的一个礼拜天,我和师部电话班的三个女兵,结伴去蚌埠市的张公山公园游玩。出来的时候,因为等三个女兵等得无聊,我便向大门南边的一个算命摊位走了过去。这老人是观麻衣相的,报了生辰八字之后,他便面对着我仔细端详起来。然后又让我把手伸出来,在我的手背上摸了摸,说:你的福气全在手上。我把两块钱掏出来递给他,让他说得仔细一点。他说你这辈子不会发大财,但是你这辈子都不会缺钱花的。年轻时很顺,年老时晚景会受些凄凉!我不信,觉得自己遇到了江湖卖当的,临离开时还很不屑地嘟囔了他几句。他说你不信啊?那就走着看吧!
以上是我今生惟有的两次算命经历,后来还有几次朋友约我一起去算命的机会,但是都被我给坚决地拒绝了。说心里话,我是根本就不相信算命这一说的。我爸我妈我姐我妻子,他们都信,但我就是不信。事在人为,许多年来我一直都信奉这个说法。生儿子的时候,亲戚朋友中有劝我去找算命先生给儿子起名的,我是坚决不干。我战友的儿子,让算命先生按照生辰八字给起了一个名字:张君瑞!我天,直到现在,我一见到这个孩子,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王实甫的《西厢记》。可是你还别说,这孩子的学习成绩,那可是相当的厉害。人家只比我的儿子大三个月,可是人家已经上初三了。繁重的功课对他来说就像玩意儿似的,每次考试都稳进年级前十,除了政治、语文,几乎门门都是满分,简直都快要羡慕死我了!
也可能是年纪越来越大了的缘故吧,最近这段时间忽然间变得安静下来。想起从前那些过往了的日子,不由得就会对自己这些年的人生之路,进行一番认真的审视。我忽然发现,却原来自己从很早开始,无形中就已经进入了算命先生编制的人生怪圈,虽然嘴上不信算命先生,但实际上自己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算命先生的卦语的牵引。事到如今,我已经弄不清究竟是算命先生扣准了我的命运,还是我自己这些年一直都在潜意识中暗暗听从了算命先生的指引?八九年的时候,我在粮局人事科上班,市委组织部组织科的王科长,看我一份党员调查报告中的文笔不错,几次在电话中让我们科长找我谈话,想让我去组织部先管理档案,然后正式调入组织科工作,但是被我给不容商量的拒绝了。九零年粮食四放开,改革来改革去的,心灰意冷之下,我又毫不犹豫地辞职下海做起了生意。正当生意红火之时,我却又鬼迷心窍的,突然想到了曾经热爱的文学。就这么稀里糊涂阴差阳错的,我在文学这条荆棘路上已经走了七年。想想过去那些没有文学的日子,其实自己过得还是蛮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三十四岁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文学呢?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将肯定令我终生难忘。一九九九年的秋天,油田地调处一位素不相识的后来的朋友,到我家里约我一起去鲁院报到。当时我的一位极好的忘年交的书记朋友,正在我的家里和我聊天,见来人找我,寒暄几句之后便出了我家院子。我的这位书记朋友,高雅端庄仪表堂堂,五十五岁的年纪,看上去依然年轻硬朗。他是六十年代南京大学的高材生,官至正处,妻子和两个儿子也都十分优秀,虽然年轻时生活奔波忙碌,吃过一些苦头,但是眼下却早已是苦尽甘来之时。哪料我这朋友刚出我家院门,那位油田哥们就对我说,你这朋友没有福气啊!当时我立即否定了他的说法,油田哥们一笑,说:麻衣相,你不懂,这是一门科学,我倒是认真学过几年的!我还是不信,坐上火车以后,我说:那你观观我的麻衣相吧!他仔细看了看我,然后让我伸出手来摸了摸,说:脸是奔波相,福气在手上!时隔两年,我的那位书记朋友突然心肌梗塞去世,天可怜见,他是死在他儿子部队的招待所里!他儿子一直以为他父亲去街上溜达去了,直到第二天夜里,因为到处找他不见,手机又一直关机,他儿子这才慌了手脚。以他父亲平素的身体情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父亲已经在招待所里去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啊,古人说:死生由命,富贵在天,现在我是真的有点相信命运这个说法了!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这里面是否真的隐含着我们看不见读不懂的玄妙和深奥呢?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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