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到底有多长,其实一直没准确的数字,只是那次偶尔乘坐出租车,看里程表知道有十公里,而且两端都没到头。因此在决定再次用双脚丈量一次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很有些犹豫的。
特意选在午后四点人少的时候,不要被一路人看猴似的嘲笑。小雪过后应该算隆冬了,可空气似乎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刺骨,尤其是对一直穿薄羽绒服和毛线裤而此刻仅是一身毛衣加一条球裤的我来说,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开汽车当然要找柏油路,骑自行车也离不开平板路,可现在就是一双脚,就可在没人的地方自己开辟出一条新路了。且不管是不是自己开的,至少是自己第一次走的穿村过巷的小路,也新鲜的很。这样不仅距离短些,更可避免跟在汽车后面吃人家放屁。
一路很空旷,天空很高远。风吹走了秋日的阴霾,颇有些难得一见的碧蓝。几片丝丝缕缕的云,看不出飘飞的样子,可一会儿也改变了形状。头顶上有一轮半圆的月,今天应该是月盈的日子吧。
田里的庄稼除了一片干瘪的玉米秸在风里发出瑟瑟的凄厉,就是一片冬白菜还在顽强的坚守着。路边的树早就没了叶子,只是光秃秃的枝条舒朗的摇曳着。跟那些南飞的大雁和燕子不同,麻雀舍不得离开家,还一如既往在枝头和地面上忙碌的穿梭,也许对他们来说,整个一生永远也没有温饱了终于休息下来的一刻。一条长毛狮子狗在身前身后跟了不短的路,跑的那样轻松,让自己也跟着轻松起来,可最终还是掉头回家了。拐过一个弯,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嬉戏,看到跑的喘气的我,觉得好玩,就跟了一段。其中一个骑着小车子直到再次拐弯才折返。
拐弯的地方有个路标,原来一直不曾注意,这次回头看一眼,知道上面写着两条大路间距离4公里。这样看来自己旅程也该过半了。可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了距离的缘故,忽然脚步就沉重起来。原来一直脚尖着地,大步跨越,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脚跟着地,步幅也明显缩小。原先两条胳膊轻松的甩着,现在两只手就插在腰间。这些也就算了,可想想还有一半距离,还要振作起来,于是就边跑边脱下毛衣系在腰上,上身就只剩下一件秋衣。擦一把额头的汗水,凉风一吹,浑身轻松了不少,看来就是这一件毛衣的位置就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嘎嘎”一声尖叫,见一棵大树上两只大鸟,也分不清是乌鸦还是喜鹊。这东西多年不见,记忆里的样子好像也差不多。叫完了,就起身飞起,从这颗树到前面另外一棵树,刚好和我的方向一致,好像是在给我带路。看喜鹊的功夫,脚下差点拌一跤,低头看才知道前面野地里有只野兔子在一跳一跳的跑,大概这喜鹊是对它感兴趣吧。和它们相比,不管是喜鹊的翅膀,还是兔子的四肢,都远远比自己的双腿灵便的多,没有逮住它们的奢望,也没有打扰它们的想法,我们还是各自找各自的家吧。
诗人说,翅膀断了心飞翔。可对一个从来没有过翅膀的人来说,大概就没有这样的悲剧了。于是似乎可改成没有翅膀用脚丈量。路远没轻载,心轻上天堂,在这隆冬里,这身打扮,这头汗水,应该也算一道风景了,那一步一步的跳跃,是否也是飞翔前的助跑呢?
记得第一次坐飞机,曾经那么兴奋的一直盯着看窗外云层变幻,觉得自己好像就在其中飞翔。可时间久了也一样疲累,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过还是在这个铁壳子里呆呆的坐着。春天放风筝的时候,想象自己也跟着风筝飘过树梢,飞过楼顶,可等到断线了以后,才知道风筝的飞不过是在风的鼓动下被动的漂泊。如今双脚踏地,路面颠簸,每一步脚印下都是一滴汗水,每一次胳膊甩动都是一次振翅,倒更有点飘飞起来的意思。想到回家时骄傲的向母亲喊一声“我回来了,回家来了”,母亲赶上来,端一杯水,擦一下汗,笑着埋怨几句,那感觉是否就像简爱再次面对双眼失明的罗切斯特时一样,让浑身都浸透在一份浓浓的爱里面,也是可以飞起来的吧。
飞翔,该是人类共同的梦幻吧。在生活沉重的路程上,携带着太多的痛苦和烦恼,它们把肉体压得变形憔悴。别说飞翔,就是行走都那样艰难。如今随着急速的呼吸,伴着蒸腾的汗液,那脚步似乎也突破了重压,那灵魂也如破茧的蝴蝶,那躯壳也鼓胀起一些飞翔的愿望。
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不停地跳着,也许能把生的痛一点一点跳出来,把束缚的灵魂一点一点释放出来,让俗世的躯壳只剩下一具如燕的皮囊,让整个身心在灵魂的牵引下,带着醉态,拖着疲累,向着家乡,展翅飞翔……
有风吹过来,脚下那一片一片的叶子飘着,好像生出了属于它们的翅膀,我自己的翅膀是否也可以在这强劲的西风里从肋下一点一点的生长出来呢?会长出来的吧,看看家就在前方,飞过去,那里有母亲的怀抱,那里就是梦想的天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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