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认为有生有死的境界好比此岸，超脱生死的境界（涅槃）好比彼岸。在我看来，彼岸是类似于天堂的地方。一切生命开始于彼岸，然后渡河来到此岸，死后褪尽铅华方能回归彼岸。

____题记

天阴沉沉的，没有月亮。一艘小船在到达河心后，终于无法继续前进。这样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彼岸的河堤却若隐若现``````

木船上共有五个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船头是一个女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的皱纹使她看起来有种沧桑的韵味。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娃娃，刚满月的娃娃安静地睡着了。船周围散落着摇篮曲，是从女人那干裂的唇间挤出来的。船中间还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显得很清爽；另一个则正好相反，邋邋遢遢的，可能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吧。船尾则坐了一个斯文的学者，通过他鼻梁上的那副金边眼镜，可以这样猜测。此刻，他正专注地盯着平静的河面，手时不时得为它制造一点波纹。

除了低沉的小调，整个夜都很沉默。突然，学者开口了。他说：“这水``````清得可怕，似乎照得出每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另外三个人都看了他一眼，但没人再开口。学者看着彼岸混沌不明的黑暗，继续说：“我是一个作家，两年之内就出了好几本书。那些人说我很有才华，我也相信自己的才华决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我的读者为见上我一面，可以在烈日下暴晒几个小时``````我很爱他们，他们也很爱我。因此，我更加投入的创作。然后，我又出了一本书，那本书使我达到事业的颠峰。``````无数的鲜花，无数的掌声``````我拿了很多很多奖``````可是，有一个女人站到我面前，对着我最爱的读者大喊：这是一个骗子！``````呵呵，何时我竟成了一个骗子？她说那本书是她的。应该没有人相信的``````所有人都背叛了我，连我最爱的读者也背叛了我！现在，我只想到达彼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吧``````”学者的故事讲完了，没有人回应他，没有掌声，没有鲜花``````当学者即将陷入彻底的沉默时，一个尖锐的声音说：“得了吧，你真虚伪！”学者看到了那个邋遢男人眼中的鄙夷，很使人抓狂。所以，学者确实就在这种眼神中崩溃。“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虚伪！那本书是她的``````我夺走了她的鲜花和掌声``````还要假装自己受了委屈``````”一滴眼泪滑了下来。学者在这片阴沉的天空下彻底崩溃。

又沉默了很久很久，似乎是为了打破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西装笔挺的男人也开始讲他的故事。“我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有车有房，还有一个美丽的老婆。拥有世界上所有美好东西的我，是一个值得所有人羡慕的男人。``````曾经瞧不起我的人终于不得不向我这个‘穷光蛋’低头。看着那些跪倒的可怜虫，我突然发现，世界真的就这么美好！``````每个人都不敢正视我，因为那种卑微的身份不允许他们正视这个传奇式的人物``````可是，为什么小晴也不肯看我一眼呢？”男人把脸埋入掌心，可是那些缝隙还是泄露了他的眼泪。“我真他妈不是人！``````为了事业，我居然把自己的老婆卖了！``````我真的很爱小晴。那个时候，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没有资金的投入，我的公司会像早产儿一样夭折的。那是我三年的心血``````然后，我亲自把小晴送到那个男人的房间``````小晴哭着求我救她，可是``````可是我只能在门外哭``````”男人用西装的袖口抹了一把脸，“我一直想去彼岸，怀着赎罪的心情``````我希望她能够原谅我。”船上唯一的女性看了看这位商人，就那么一瞬，然后继续哄着孩子。

轮到那个邋遢的男人了。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我没你们的光鲜，说白了我就是一个痞子！十三岁，我就开始偷东西``````一年以后被关进了少年感化所。虽然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至少可以吃顿饱饭``````”他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接着说：“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又继续偷东西——我一个没念过几年书的人，不偷东西还能靠什么养活自己！再后来，我发现那不是个好差，所以我又开始卖白面儿。那钱真是太容易赚啦！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的毒犯，有那么多把白面儿当饭吃的人。`呵呵，每天点钞票点得我手软，那种幸福劲儿``````虽然卖那东西，但我是坚决不抽的。我很清楚，那种东西是会要人命的。呵呵，我还干过``````干过买卖人口的勾当。我把那些拐来的少女卖到那种地方，就又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流入爷爷我的荷包。反正不赚白不赚嘛。``````那些女人开始还哭哭啼啼的，装[ch*]女的我见多了``````”他看了看女人，发现她如预期的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更兴奋了。“她们要逃，就往死里打``````第一次难免不是被押进客人房间的，可是``````呸，那些女人再怎么清纯，最后还不是成了淫荡的鸡``````”男人激昂的情绪又突然降了下来，“可是，我无意发现我自己的女朋友居然也染上了毒瘾``````我帮她戒毒``````那些都没用。我一走，她就偷偷的吸``````最后，她竟沦落到``````沦落到用身体去换白面``````两个月前，她终于熬不住自杀了，我这才发现我一直做错了。所以我想去彼岸，洗清所有的罪孽。”

邋遢男人的故事结束后，女人也停止了唱歌，所有人只能在沉默的夜色中急促的呼吸。在其他人以为她决不会开口时，她却开始了她的故事。“我是农村人。十八岁以前，生活虽然苦，却也无忧无虑。”她停了一下，趁机狠狠地瞪了邋遢男人一眼，又接着说：“十九岁时，我成了风月场所最有名的妓女。我是被同村一个男人卖到那里的``````虽然不甘心，但在那种情况下任谁都只有认命罢了。所以我老老实实地扮演着妓女的角色。希望我的服从能改变我所处的环境。``````我不会忘记我有多么恨那个男人！”女人把孩子放在船头的甲板上，解开衣服最上面的纽扣，然后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三年后，我又见到了那个男人。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杀了他！我趁他睡觉的时候，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可是，我不解恨呀！于是，我又把刀拔了出来，好多血喷在我的脸上身上。这些血没有使我胆怯，反而让我更加兴奋``````我举起刀，一刀一刀往他身上割``````然后，我后悔了，后悔那第一刀让他死的太痛快``````”她看了看甲板上的孩子。“我也记不清这是哪个男人的种``````我想去彼岸，回到我的十八岁以前``````”

木船上恢复了最初的沉默。一阵风使船晃动了一下，又一阵风使船颠簸了一下。女人回头时，却再也找不到甲板上的孩子。她爬到船的最前面，可是``````没有。所有人都在找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孩子会突然不见。“快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四个成年人把目光同时投到不远处的亮点——孩子，没有沉入水底，反而在水面漂浮着，并且越来越靠近彼岸``````船还是静止在河心，没有移动。他们象泄气的皮球一样，坐回原来的位置。他们又一次陷入无止境的沉默。只有母亲在为幸运的孩子唱最后的童谣。

原来，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