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余英时先生说过:“知识分子自始便是文化价值的护卫者。他们有超越的精神追求为依据,才能反过来批判现实世界中种种不合理的现象。”我还记得陈寅恪先生的诗句:“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人事已穷天更远,只余未死一悲歌”,“近死肝肠犹沸热,偷生岁月易蹉跎”。这就是一个大师皓首穷经发出的老骥伏枥的感慨,“读史早知今日事,对花还忆去年人”是怎样一种心理,我想只有陈先生最清楚。身处这个号称文明的发达的社会,我却深深地体会到前辈“破巢之下,已无完卵;巽土之中,安长芝兰?有洁身之志士,初遭桎梏,虽性命犹不能苟全;而况鸿飞冥冥,姿意高翔?不被罗网,古今东西,能得几人”的悲哀和深切的痛楚。
我在一不小心的当下,背上了传过无数先人的十字架,就注定此生“虽性命犹不能苟全”。陈先生在他56岁的生日那天写下:“泪眼已枯心已碎,莫将文字误他生”,正当年轻的我该作何感想,萨德的《贞洁的厄运》中反映两个不同命运的姐妹,尘世罗网,我因为终究难逃厄运。今天一个同事说:教书会使一个人变得懦弱怕事,会埋没许多才能。他又说,既然如此了,又能如何呢?于是我想起余杰先生的一句话:“想做节妇觉得可惜,想做妓女又觉得可耻,这就是20世纪知识分子的命运。”几年前读到这句话总觉得好笑,今天才感到好笑的原来是我自己。
这是个文明的社会,是我们的同类历尽艰难创造出来的,又是我们的同类正一天天败坏下去。文明的社会用文明的手段去败坏还略显水准,用野蛮的办法去败坏则不可理喻。作为一个文明人,很不幸,我们正经历这样一个过程。“读书久识人生苦,未得崩离早白头”,钱理群先生所过:“知识分子作为社会中坚,他们在社会浮躁混乱、不知所措的时候,能够或者应该保持沉稳的力量、高度的理性和韧性。”于是,我更加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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