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爸爸)
听听在msn上说:“长春下雪了。”忍不住朝窗外望去,冬日南方温暖的太阳正懒懒地爬过窗台,安静的洒在我的身上。在全球温度变暖的大环境下,对于这个相对温暖的南方城市而言,雪,早已成为一种稀有。其实记忆里,是有雪的。那年的冬天,整个世界银光素裹,份外妖娆。跟在爸爸的身后,踩着他踩过的雪迹一步一步向前走,如同追随着某种坚定一般。
从电话里听出,妈妈感冒了,她笑着说:“你好些天没有打电话回家了。”算了算,其实也只不过三天罢了,然而,放下电话我的心却开始内疚起来,我给予她的关怀实在太少,在这样特殊的时期,我更应该陪伴在她的身边,因为,爸爸才刚刚走了半个月。
爸爸出殡那天,半夜我和妈妈都睡不着,爬起来聊起了爸爸。我们都没有再流泪,只是心里有着一种淡淡的酸楚。脑海里,总会浮现爸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躺在床上,总是眼睁睁的望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我们都看不到的美丽图案一般。伸手去摸摸他的手,他才会转而把目光投向我,随后闭上眼睛假装睡去。是的,我知道他是假装的,因为,他不想让我担心。
在检查结果出来的前一天,爸份外慈祥的笑着问我:“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会害怕吗?”那一刻,他的笑让我感到陌生,他的话更让我感到难过,他假装的轻松被我轻易看穿。死亡,在我年轻的生命里是一个还不能承载的痛,即便我知道,那本是生命最原始最自然的轮回。检查结果出来时,给当医生的朋友打了电话,最后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多陪陪他,多照照相吧。”我照了他的话去做了,所以现在我了无遗憾,至少,还有那么一段岁月可供我回忆,还有那么一些照片可供我怀念。
有人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不能如愿的情人,这世才会投胎来做他的女儿。是吗?难怪他那么疼我,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我拥有哥哥所能得到的一切,并且得到了更多的爱。还记得,给小朋友上课讲西游记的故事,小朋友听完后站起来说:“老师,不是这样的,孙悟空是去东海龙王那拿到的金箍棒。”小孩子记忆力总是惊人的,以至于现在我对西游记的记忆,仍停留在小时候趴在爸爸胸口时听的片断里。
每一个父亲在孩子的心目中的形象都是高大伟岸的,然而,在我心里,这种记忆却渐渐的被他病后瘦弱干枯的样子而取代。他躺上床上不停的咳,忍不住伸手替他轻抚着胸口,然而,顺势往下,我的手却从平坦的胸掉进了一个小小的凹坑里,诧异之后我才发现,那是肋骨之下没有一点肉的腹部,也许,这就是所谓别人说所的皮包骨吧。
爱情,在那个夏天显得特别苍白,那个沉默的男子在面对这一切时,显得更加沉默,沉默得让人心寒。可是,我还是带他见了我的父母,虽然,以爱情份量而言,他还不够资格见我的父母,然而,我怕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想,如果他知道在这座别人的城市里,有人可以如他一样爱我疼我的话,他会走得很安心。沉默的男子仍然很沉默,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慌,他还是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欢喜忧伤的孩子。从医院出来后,编了一条信息发往他的手机。合上电话,心里变得真正的安心,如抬头望见的那片天一般的蓝,一般的轻松。生命里,不会常有什么大的事件来检验爱情,然而,那不常见的爱情经历,却会让我们更清楚的看到,爱情真实的面孔。
姑说,为什么你爸过世后我突然想不起他的样子来了。我想,对于生者而言,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对死者的记忆,那是可供我们怀念的唯一途径。幸而,我没有失去这种能力。他走的那天,比以往更加烦燥不安,时常掀被子。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一点安心,就象曾经他给予我的一样。鲜红的血刺得我心疼,然而他却仿佛知道自己宿命一般,不再言语。他走得很安详,象睡着了一样,没有一丝痛苦。我想,他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受那种疼得睡不着,吃不下的煎熬了。爸,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即便妈用各种很隐喻的方式来劝说他给我们留下些什么,他却始终不曾开口。我知道,他不说是因为,他是安心的,没有什么遗憾,他终于可以放心的走了。
如爸一样,我是倔强的。以至于在这样非常事情之后,笑容取代了我一切悲伤的表情。我知道,这让朋友们更为担心,那些笑容在他们看来,是一种过份的坚强。只是他们不曾知道,有些泪是不能轻易流的,它是有负担的,在我的身后还有近九十岁的奶奶和已不再年轻的妈妈。那些笑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支撑他们的力量。生理年龄也许是一种岁月的刻度,心理年龄却是一种岁月的历练,我们都在不断成长,即便带着笑含着泪,也是一种人生的难得。
爸爸的笑,在脑海里依然清晰如昨,如窗外那片阳光,依旧温暖而灿烂。带着傻傻的坚强,开始踏上人生另一段新的旅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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