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二）　

三、梦　

我知道这是梦。　

梦中的情形混乱无序，画面荒诞滑稽。　

所有的一切都颠倒了。　

天空在脚底下，楼房从高处倒竖下来，所有的人都头朝下，脚朝下地漂浮着，只除了我自己。　

我茫然地在梦境中游移，身边不断有倒垂的发丝拂过。　

然后，我看见一辆锃亮的车子向我飞过来，车顶向下车轮朝天地向我飞过来。　

我慌张失措，想逃，却发现逃不了。双脚在地上根深蒂固地扎牢，无法拔离。我汗如雨下！　

我张了张了嘴，试图发出声音，可是，不行！　

不————————我在心中狂喊，不—————————车子逼近我了，车窗玻璃挤迫着我的鼻尖。我无法看清车中人的脸庞，而半空中漂浮着的一张张倒置的脸却异常地清晰，他们表情生动，用冷漠讥诮的眼光斜视着我，无动于衷地看着我被逼入绝境。　

不————————————————————我终于叫出来了！　

在车子撞上我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叫出来了！我的声音冲破喉咙，发出了一声尖利高昂撕心裂肺持续连绵的惨叫。　

……　

车子消失了，浮在半空中的讥诮的人脸也消失了，脚底下的天空和那从上方向下倒悬的高楼也消失了。所有颠倒错乱的一切都消失了！我的那一声裂帛的呐喊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不曾存在过般地消逝得无影无踪！　

什么也不剩了！只剩下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纯粹的无杂质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了？怎么会？我怅然若失，置身黑暗中无法动弹。危险过去了，我却觉得空虚，无限的空虚！　

我摸索着抱住自己，缓缓地蹲下，蜷缩成一团，却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　

这个梦真可笑。我想。　

可是，我并没有醒来，因为我又看见了，除了黑暗之外又有什么东西进入我的梦境了。　

那是花，鲜红的花，在黑暗中无凭无据地突然绽放了！　

热烈，妖艳，使劲泼洒着美丽的绽放。就象我跟树说过的那样，耗尽生命般的绽放。　

真美！　

我在它眩目的美丽下颤栗了，那不可抑止地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颤栗。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缓慢地，无休止地，这美丽的绽放，它铺天盖地的来了，那么多，那么浓烈，无孔不入地，把无处不在的黑暗遮盖了——也把我给遮盖了。　

在这毫无保留的美丽中我昏眩了，神智渐渐流失……　

这花是什么花呢？　

树的问题突然跳入我的脑中，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低喃，并在梦中沉入更深的睡眠。　

四、梦醒　

傍晚五点半。　

我不用看手表，也能准确地说出现在的时间。　

这个时候，人潮汹涌，十字路口川流交汇着下班放学回家的人们，步行的，踩脚踏车的，骑摩托车的，开小轿车的，熙熙攘攘，绵延不绝。公交的班次也密了起来，一辆接着一辆从我眼前晃过。　

交通岗上的警察如临大敌，在微凉的天气里挥汗如雨地比划着。　

热闹的十字路口，隐伏着危险。　

我面无表情地想着，冷冷地看着路口川流不息的人们，以及车辆。　

在这个十字路口交通最拥挤的时候，我总是倚着路口的这个黄色的ic卡电话站立，每天每天，从不间断！——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　

为什么？　

树曾经问过我，我说不上！我只能这样告诉他。并不是要瞒他什么，真的，只是，这是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的疑问，我更加无法用言语来向他表达。　

茫无目的，毫无兴趣，却又象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我每天都准时地出现在此地出现，以纹丝不动的姿态冷眼看着这个十字路口碌碌的人群。　

一定有什么原因吧！我想。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竭尽全力地回忆……当我感觉寻到一丝端倪时，霎时，脑海中火花四迸，记忆世界瞬间倒塌，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　

心底深处似乎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反复低喃：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这样做就行了……就行了……　

这是我的心声吗？我不知道。这声音有魔力，我无法抗拒，依旧维持着每日十字路口的守候。　

每天看着着川流不息其实却一成不变的十字路口，我索然无味，极感沮丧。有什么变化就好了！我经常这样想。　

直到有一天，树出现了。　

从那一天起，我在十字路口的等待终于有了目的。　

早上，我等着目送他的背影，傍晚，我等着迎接他的到来。有所依恋，有所牵挂，我感觉快乐、充实。　

我们在一起，却从没说过海誓山盟的话。真正的誓言并不需要说出口，心有灵犀一点通，不是吗？　

今天早上，树说，傍晚我回来后一起去游乐园，好吗？　

好。我说。　

整天，我晕乎乎地快乐着，心情飞扬，一颗心像充满了氢气的气球一般轻飘飘地荡着，不再去在意醒来前的那一场怪诞的梦了。　

　时间到了，他怎么还没来？我有点着急了。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