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个签字送了母子两条命。网上的消息一律是同情死者，认为医院没有人性，说是官僚主义的又一罪证。这件事站在死者的立场上是有点可惜，就一般大众的思维方式谴责一下医院也可以理解。可站在医院的立场上，或者用一个律师的眼光来看，似乎结论远不这么简单。

这几年，关于医院的一些怪事已经见怪不怪了。500万元的天价医疗费闹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因缺少百元住院费让病人死在医院门口的事不会绝无仅有。因住院费花光将病人扔在外边的事也还会继往开来，倒是那个被儿女遗弃了的王美丽老太太，让媒体这么一炒作，似乎都发现了自己的爱心，她自己得到了不少社会捐助，尽管她的儿女从此再也难以抬头做人了。这些都是个例，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可那个因举报自己医院的医疗黑幕而被辞职的四川医生，尽管他自己此生的医疗生涯一定就到此结束了，可类似这样的黑幕一定不会杜绝，倒是只会基数更上一层楼，把黑幕盖的更加严实而变得越来越黑。而杀了一个郑筱萸，关了几个医药的厅局级公仆，再加上换来一个民主的卫生部长，似乎也没有看见一点医疗改革的新迹象。既然新迹象看不见，那旧迹象是什么可也说不清。就好比当年非典，过去这么多年，到底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他们有什么后遗症，他们究竟是在那一天哪一夜一下子从地皮下面冒出来的，这些问题到现在恐怕也说不清。

不过，只要是吃五谷杂粮的百姓，就仍然难免生病。只要你生病，就仍然离不开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医院。尽管很可能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些和蔼可亲的白衣天使，很可能是戴着钢盔、穿着铠甲的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你也不应该有任何一点奇怪。对着这些大兵，回头看你自己，如果你比较看重自己生命和健康的话，在去医院就诊的时候，最好做好上刑场的思想和物质准备，也是完全应该的。例如带上一个聪明的律师，或装备一套用于录音录像的间谍器材。很可能这些证据，在将来的法庭上都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尽管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可自己亲身经历的，也够触目惊心。曾经在母亲做阑尾炎手术时，代表家属签过一个和肖志军签的差不多的字。看着里面一些可能的后果，当时签字的手还真有些哆嗦，倒不是心疼那几千元手术费和住院押金，对手术后果实在有点害怕：可能感染造成肠梗阻肠纽结，可能伤口愈合不好需要造瘘，可能因麻醉过敏造成急性呼吸衰竭死亡残疾，可能使重要脏器功能损害障碍，或者任何其它可能的后果。当然这些后果都不属于任何医疗事故的范围，就是偶尔碰上了，也是两厢情愿，自认倒霉的事。跟医院没有一点关系。……妻在一边劝说，大家都是这样的，你就赶紧签了吧。可当时就想，如果里面加上几条“可能再肚子里留下一把手术刀，或一块医用纱布”等字样，大概我也不一定看得见，也就剩下了以后打官司的担心。

也曾经经历几次医疗事故纠纷处理。一方是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专家学者，一方是半死不活哭天抹泪的病者和家属。专家们坐在温暖的大厅里，不能说他们和一方当事人沆瀣一气，至少多数是经常见面的朋友同事和同行，而在冷漠的楼道里的病员和家属除了苦苦的等待还能干什么呢？最后的结果，其实很多情况下也可以事先预料。从这里知道，这所谓的科学和法律是多么严谨和冰冷，容不得一点人间温情。如果能从息事宁人的角度赔上一点，就已经是让人感激涕零皇恩晃荡的恩德了。于是，慢慢的，似乎对那些“专业医闹”也有了几分同情。――至少这样以来，问题解决的更快，效果也来的更好。尽管对病人家属来说，也经常遇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难题。

当然不能说这些情况就是百分百，因为还有华益慰，还有林巧稚，还有那么多在台上说的口干舌燥的榜样。他们就像黑暗天空那一盏明亮的北斗，给人多少希望和遐想。他们也像助人为乐的雷锋那样万代传颂，像天上的观音菩萨那样永远慈眉善目受人尊敬。可比较的来说，低下头来看，北斗星下的大地还是那么黑暗，几十年学雷锋不过学成了一个丛飞，观音面前仍是那么多的小鬼当道，取经路上还是一群群在玉皇大帝眼皮底下的太平盛世里，早就安排好了的九九八十一难！

社会进步是需要代价的，这个从“抛头颅洒热血”的凯歌里已经知道了很多。如今靠了这孕妇的两条人命，也许又能实现一次跨越。道德的归道德，法律的归法律。至少就这件事本身，听到的也只能停留在道德范畴的谴责，没有谁能把医院送上被告席。换个角度，如果医院真能做到严格的按照法律行医，不再有红包，不再有回扣，不再有不负责任的渎职，不再有天价处方和倾家的重复检查。……这医疗改革的任务，也就完成一半多了。

如果说赵本山是忽悠大师，他的素材也一定是从现实生活中来的多吧。给运动员卖拐，让登三轮车的躺单架，把踢足球的装上几个支架，……这样的事，应该不仅仅是停留在逗你一笑的舞台上！

对于孕妇李丽云之死，应该说没有比作丈夫的肖志军更悲哀的人了，不管是因为他的愚昧，还是因为现今医患关系的淡漠。如果岳母为此将他告上法庭，他也就低头认罪好了。别人的所谓惋惜和愤慨，不过是一阵秋风，对那拿着尚方宝剑躲在后面偷偷暗笑的医院来说，如同看一场热闹的街头猴戏。毕竟在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发生的任何惊天动地的创举，不管是神奇与悲哀，多数人都已彻底麻木了。

如果说这两条人命，能够让医疗系统的作为真正回到法律严格的框架之内，那么这两条人命的消逝已很值得了。在法律都如此软弱的今天，就奢望什么道德的谴责和良心的天堂，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如果连这个都难以实现也无所谓。日子还会一天天过，直到死去。没有谁离得开医院，哪怕是在最后解脱的时刻，特别是对穷人。而对李丽云母子来说，说什么都是过去时了，也就不要用俗世红尘的烦乱打扰亡魂的宁静了。

本文已被编辑[冰止乙醚]于2007-11-29 17:52:0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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