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里,清水河一直与我朝夕相伴。我所熟识的清水河,是一条小巧玲珑的河,它宛如一位妙龄女郎,弓着身子,静静地侧卧在集成大垸的胸膛。它没有九曲回肠的蜿蜒,没有滔滔不绝的奔流,没有汹涌澎湃的波涛,也不过就是一位浅浅吟唱的小女子。
春天,清水河是一位温婉而柔和的姑娘,清丽而娇媚。杨柳刚刚抽芽,鹅黄的柳梢低低地垂钓在清亮的河水里,与浅浅的河水以及水中青青的水草嬉戏。清晨,炊烟从各家各户的屋顶上升起,缭绕的烟雾弥漫在空中,弥漫到河面上,与河面的水气相融,亦真亦幻。有男人陆续挑着水桶来河里挑水了,此时的河里水清亮清亮的。也有男人牵着牛拖着犁从河边经过,口里唱一些不知名的曲子。牛也亮开嗓子,哞哞地抒发一夜蓄积的热情,对岸被牧童赶着的牛居然也欣然响应,跟着唱和起来,两岸牛的歌唱此呼彼应,好不热闹。
此时,飘逸的短笛也响起来,在河面上如烟地缭绕。也不知道是哪几家伢子吹的短笛。熟练的不熟练的笛声此起彼伏,两岸的鸡鸭鹅也向河边出发了,它们的叫声也此起彼伏,清水河的河面上生动起来了。此时的清水河,它多像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又像一首优美的田园诗,更像是一曲撩拨人心弦的交响曲。
夏秋时节,清水河是一位热情大方的少妇。傍晚的清水河显得格外惹人喜爱,夕阳已经要落水了,西天的云燃烧得红红的,清水河里的水也是红红的。河心里的水草茂盛地生长着,在水底招摇,用“绞篙”捞草的人们撑着船,装载满满一船“痨病草”从河心里穿过,钻入河边荷塘里,一晃就不见了踪影。一群光屁股的小把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条“鸭划子”船在河心里玩,攀着划子的船舷用脚扑通着水面,溅起阵阵浪花。挑水码头旁边聚集着洗衣的年轻少妇,一边漂洗着自家的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家长里短。男人则站在离孩子不远的河边,趟着齐肩的水,认真地擦洗着,诺大的澡盆里,什么汗渍尘土泥巴,甚至一天的疲劳都是可以洗尽的。等男人孩子玩够了,女人才一遍又一遍地狗伢子猫妹子地呼喊着丈夫儿子的小名。大家不约而同地上了岸,都如归林的鸟一样栖息到自己的巢穴里享受安逸去了。清水河又恢复了平静,它将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冬天的清水河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岸边的垂柳早已脱去了翩然乌青的长发,一如老妇那枯槁的手臂和皱皱巴巴的脸,河水也忽然消瘦了许多。北风呼啸的时候,浪头拍打着河岸,发出汩汩的声响,河风刮树发出的呜呜声,像一支忧伤的曲子,这个时候的水也格外浑浊,格外寒冷。偶尔遇上了特别寒冷的天气,清水河的一切都便变得冰天雪地了。浅浅的河水被厚厚的雪层覆盖着,因为河上结了厚厚的冰,这里便成了孩子们娱乐的天地。小伙伴不用叫,都穿着厚厚棉鞋,三五成群地结伴而来,试着踩这冰是不是结实。有几个“赌博大王”掏出几个分币和”铜角子”,就地摆战场开局了。他们一边抹着寒风吹出来的鼻涕,一边用冻得通红的手,捡起地上的“铜角子”丢起“城”来。河上的冰面上很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因为摔倒了哭鼻子的,摔了一交,没事似的爬起来,揉揉被摔疼的屁股,笑嘻嘻地骂脏话。没有摔跤的,在一旁指着那倒地者哈哈大笑。
小河两岸的小男人喜欢“战争”,三句话不对头,“小男人”们就要用“武力”解决呢。不过小伙伴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两方的“决斗”不能使用重量武力——肢体接触。冬天就可以使用雪球,夏天就用水和稀泥巴作“武器”,这样解决矛盾不会有“伤亡”,大家都没有意见。雪天里的“战争”特别有意思,在雪花飞舞中,雪球也在空中飞舞,这样的战争从来没有伤过人,于是,小伙伴不断有人加入助阵,双方的阵营不断扩大,战争不断生级,笑声中的战争是多么吸引人啊。难怪小把戏也乐此不疲了。冬天的清水河也唱着一支童年快乐的歌……
时隔三十多年了,如今的清水河,已经被活生生截断成了好几段了,成了养鱼和养珍珠的基地,清水河失去了往日的美丽、清亮,真正成了年老色衰的老妇。老家的人说,因为养珍珠,那水臭得很,都不能吃了,也不能洗衣了,甚至还不能游泳了。我默然,我气愤,人类进步和发展,为什么总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呀?
我可爱的清水河,我可怜的清水河,我可悲的清水河,我那失去了歌唱的清水河啊!
本文已被编辑[悲秋道人]于2007-11-29 13:39:5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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