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高照,看得见世界里细小的尘埃,无根的漂浮,状似生命。
有些时光冗长的让人开始怀疑,一如透过放大镜看到的世界,真幻莫辩。人潮汹涌的城市,两个人被参照的渺小至微。若是散落了,在那个不再遇见的夏天,是不是就真的再不见了?
每天每天穿过同样的马路,眼前交错的同样是陌生的脸孔,和路雪的爱心标志从未变过,路边的广告大牌好像也很久没换了,公交车在繁复地划出城市的印痕。还是在那个车站下车,还是经过那个24小时便利店,买同样的面包和酸奶,还是走进那个门口有排排桂花树的小区,掏出的还是那把钥匙,开的还是那扇门……
迎面而来的气息里,闻得见一丝寂寞的味道。
忘了有多久了,我似乎渐渐习惯这种味道,习惯在开灯的瞬间,看着那些被黑暗覆盖的忧伤冲破堤岸,冲洗出一张一张记忆的底片。
曾经,厨房里总有潮阳走过来走过去的身影,然后听见他冲我叫嚣,说我是“总在厅堂,不下厨房”的女人;
曾经,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总有两个人抢遥控器的场景,潮阳喜欢停留在一个台上看到完结,我喜欢不停的换台;
曾经,阳台上的植物绿的像是夏天从来未曾结束,因为潮阳每天都细心地照顾着,他说他照顾植物跟照顾我一样,因为我们俩都是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生物;
……
曾经,离现在究竟有多远了,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就像潮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样,我也不知道。而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
想不出来,于是干脆不去想。我总认为,也许突然有一天,我再开门的时候,就能看见潮阳围着那个被我嘲笑了无数次的蓝格子围裙,在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听见他不停地喊叫着,“苏苏,把桌子上的菜递过来!”“苏苏,拿个鸡蛋给我,在冰箱里!”……苏苏,苏苏,苏苏,自己的名字在自己的脑子里不断的盘旋,都是潮阳声音。我真想把自己溺死在这个声音里。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空城,而潮阳离开之后,我心底的城就真的变成空城了。周末不需要工作,我就会走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在新街口的人群中不停地行走,只为了治疗寂寞的伤。我不知疲倦地重复关于潮阳的那些暖伤的细节,却使自己陷进致命的华丽梦境里,在那些绚丽朦媚的暖色影像里找寻他留下的美好。
我怕自己忍不住会掉下眼泪,于是站在天桥上给好友熙熙打电话,告诉她如果不赶紧过来陪陪我,我就会因为想念潮阳而从天桥上跳下去。熙熙在电话那头哼哼哈哈地笑了半天,说,“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潮阳,告诉他你要为他去死啊!”熙熙的话让我一下子没了声音。她真狠,连让我示弱的机会都不给。
熙熙了解我和潮阳的故事,就像她了解我这个人一样。她比我还清楚潮阳为什么会离开,而很多时候,我不想让自己那么清楚。
潮阳走的时候给我发了条短信,他说,“苏苏,没有我,你照样可以过的很好。我一直想让自己成为你生活中的必不可少,可最终我也没能做到。”有时候,坚强会给人一种残酷的错觉,在幸福的缺口处,形成一场致命的遭遇。那时,我没有告诉潮阳,没有他,我过的不好;那时,我的世界在潮阳的背影里坠落,他的朝向不再是我的将来。
熙熙最后还是来了。在那个电话挂掉的一小时之后,她在新华书店门口找到了我。我看着她气极败坏地冲到我跟前,吼着,“你死人啊,怎么不接电话?”
然后我说了一句让熙熙的冲天怒气都没处发的话,“小偷会接你电话才怪呢。我手机刚才被偷了!”
十月有此去经年里最鼎盛的一段荒凉生活,荼蘼已落,西风渐紧。路过排排梧桐的道路,会看见枯叶满地,被风卷起,弥望满眼的深秋凉意,隐隐察觉这个世界上仅存的零星景致,即将消逝。
城市的午后时光被拉得无限漫长,像是穿越了时空的一场电影。我似乎没有逃离出失落的迷宫,继续留在潮阳的影像里,追寻那一段浮华爱情惨烈落幕的过往。
我好像把熙熙当成了潮阳,不断的问她,为什么?熙熙说,“那是他对不起你!”我把这句话听成了潮阳的声音,他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成了一句很完整的话。
这个世界成长的像是一个穿著盛装的贵妇,一身的琳琅满目,而手机就是其中的一件饰品。生活中似乎是没了手机就寸步难行,这样的形容在熙熙的不断催促之下相得益彰。
手机丢了,自然要再买。
熙熙拉着我说,走,姐姐我送你个新的!
这个世界始终有太多的出乎意料。就在熙熙说要送我个新的手机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号码,然后看了我一眼,说,“是潮阳。”
“接吧。但不要告诉他我在你旁边!”
熙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了电话。我看着熙熙的表情,听着她说出的每个字眼,然后在那些潮湿的记忆里,试图将所有往事思量,兑换如今的梦想。
电话挂了,我瞥见熙熙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潮阳通话结束时间03:19。
“他说他有点事想请我帮忙,要我现在去见他一下。”
熙熙在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她绝对不跟对不起我的人一起吃饭,并约好晚上请我吃必胜客。说话的时候还真摆了个义愤填膺的pose,像古时将军出征之前立军令状时的模样。在熙熙走之后,我就又开始一个人在新街口的各处人潮拥挤的地方逛荡。
路过苏宁电器的时候,因为手机丢了,所以就走进去了。是不是很多人都会习惯做一件事,就是触景生情?当我在手机柜台前看到诺基亚n95的时候,心里会忍不住为了一些关于它的回忆而绞痛一下。
潮阳拥有一部诺基亚n95,我想他现在应该还用着吧。只不过,我不知道那个猪猪手机挂链还在不在?是不是已经被另一样东西取代?买手机的时候,他还在我身边,问我这个好不好那个好不好,而今我连他问好的声音都很难听到了。同一个城市里,从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对方。
应该有半年了吧,现在这部手机还是挺贵的。潮阳买这部手机的时候,还是因为看好它两款正好是个情侣机。那时,我信誓旦旦的说要让我们俩用情侣机,以此昭显爱情的成双配对。可后来一看那价钱,我们俩就傻眼了。估摸着这两部手机买下来之后,我们俩的下个月就得喝西北风了。最后的决定是,先买潮阳的,因为他的手机被我不小心丢汤碗里了。
那天走出苏宁,潮阳就傻傻地看着我笑,扬着手里的手机说,“苏苏,我一定把这手机的另一半买回来送给你。”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在保证我们吃喝不愁的情况下!”
和潮阳的故事写到这里就像小说一样,我突然想要个结局,就让它停留在那个时光的原地,赖着幸福不走。可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划上句号,潮阳就带着他一身明媚留给我满眼忧伤离开了,去到了另一个没有我的天地,而我,不知他到达的地方是否美丽。
可是为什么潮阳走的时候我没哭,当我再次看到这部潮阳答应送给我的诺基亚n95的时候,我掉了眼泪。
手机柜台里的小姐一直在给我介绍这部手机的好,我突然抬头说,“一定会有个人来买它的。”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刚才那位小姐嘀咕着:“莫明其妙!当然会有人买啦,这手机热销着呢!”
走到外面,天空突然阴成哀伤的颜色。有些事情有着凹凸有致的记号,关于爱关于恨,让你一想起就能触到它的纹路。
熙熙叮嘱我六点在必胜客等她,这是对我这个没手机人的特殊关照。她说话的语气像我是个随时可能走丢的孩子,她怕找不到我。我心里觉得暖暖的,在不容易感动的年岁里感动了。其实,将我弄丢的人是潮阳。
我五点半到了必胜客,没到六点熙熙就来了。她风风火火的撞过来,像是要把这家店拆了似的。
她丢了一个手提袋到我跟前,然后开始她的絮絮叨叨。“我就知道那小子找我是因为你的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他送给你的,说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提前送了。嗨,潮阳这人真没劲,这纠纠缠缠的算什么,之前说分手就分手,现在又来骚扰……”熙熙一直在说,可我全然没听见。因为我看见,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部诺基亚n95的手机。我好像又看见他拿着手机在我眼前晃啊晃啊的,一直在笑,傻傻的笑。
熙熙的最后一段话刚好说在我回神的时候,让我听的真真切切。
“潮阳让我告诉你,他要去广州了,最近就走。今天他有给你打电话,可你电话先是不接后来就关机,他猜你手机是被偷了……”
“不是吧,这么会猜。说不定是你出卖我呢!”我中间插了一杠。熙熙没理我,接着说,“他想你跟他一起去广州。”
我突然觉得胃疼,像是吃下了冰冷冰冷的食物之后喝了一口热粥,然后胃里开始排山倒海一样的疼。
故事的结局,在潮阳匆匆离开这个城市的身影里仓促落幕。这像人鱼公主的童话一样,人海相隔。心里的位置空下了,身边留下来了一部诺基亚n95,算是一场爱情的证物。
给潮阳最后的短信是用他送的手机发出去的,回答了他让熙熙问我的问题:“我不可能跟你一起走,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孑然一身回到南京,我会去接你。”
后来熙熙说这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才会做的事情,有一天我听到一首歌里唱着“世界来又去,时间在继续,我们在这里不期而遇……”突然觉得熙熙说的话很对。如此变幻莫测的世界,每个关于爱情的歌都在被传唱,然后在歌声中遇见下一个人。
而在时间继续的后来,我会遇见谁?潮阳又会和谁不期而遇?那些倏忽而过的爱情,和时光一样,在即将消逝的时候是那么让人顾盼不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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