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冬天，人也变得臃懒起来，心情郁闷，总是喜欢不由自主地叹息。

每每叹息，就会想起外婆。外婆活着的时候，每到冬天，母亲就接外婆到我家准备过年。外婆时常坐在屋里望着窗外下意识里叹息。问过外婆为什么总是喜欢叹息，外婆有时候回答说心里惦记谁了，时候又说就是想透口长气，那样，人就会轻松一些。后来我发现自己也“继承”了外婆的习惯，每每心情沉重或者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叹息。

外婆的照片就在电脑桌的抽屉里，但我并不想打开翻看。还有一个地方有外婆的照片。在小舅舅家的堂屋谷柜上挂着外婆的遗像，是我相册里的那张通过放大以后装进像框的。想起那张照片，还是我带着外婆去拍的。母亲说那照片拍的不错，叮嘱我翻拍一张大些的，将来做遗照。外婆不知道照片翻拍的事情，只说不喜欢拍照，说是拍照会勾走人的魂，我笑话外婆思想古板。外婆不是古板，而是看我太喜欢乱花钱故意那么说的。那时候拍一张照片五块钱，可以买十斤米，或者买两斤猪肉，外婆心疼。

如今舅舅们走的走，搬的搬家，没有一个在外婆曾经住过的那片土地生活了。偶尔想去外婆的坟茔上去看看，但表弟说那片坟地荒草太深，我怕已经不能辨认外婆的坟墓，虽则母亲姊妹们给外婆立了碑，但我从来没有去过外婆的坟地，就是外婆下葬的那天我也没去过。在我的心里，外婆不是入了土，而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还能在某个地方见我她。

顺着回忆，外婆还是十三年的模样。也是冬天，外婆怕冷，天气变冷膝关节就疼得厉害。外婆穿着很厚的棉衣棉裤，灰色的，戴着我给她买的毛线帽子，上下楼梯都得稳着楼梯扶手。走上几里路一旦歇下，外婆就不停地掐膝关节，捶小腿。领外婆看过医生，医院、偏方都试过，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年迈以后不容易治好，能保守治疗，不恶化就不错了。

外婆四十出头的时候外公就死了，一人带着八个孩子那么多年。外公死的时候我刚出生，母亲八姊妹就她一个人出嫁，外婆艰难地拉扯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那时小舅舅才五、六岁。舅舅们成年以后并没有报答外婆的艰辛，外婆受的气和受的苦一样多。

我懂事之后经常替外婆出气，弄得大舅讨厌我那么多年。但大舅病逝的时候，外婆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血浓于水”，真后悔自己曾经与舅舅的争执。也许，在外婆看来，自己孩子对自己的吵闹甚至是不孝敬，都是一种爱，是理所当然的，是不能计较，甚至是天经地义的。无论怎样，自己养的孩子自己疼。

但，外婆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外婆怎么不伤心欲绝？大舅以后，外婆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想当年外婆胆着百多斤猪菜还能健步如风，身体硬朗得很。

我是外婆的长甥，在表兄弟姐妹中却不是最先结婚生子的。我结婚，外婆表现出了她“偏心”的一面，给我了我五百块的嫁妆钱，弄得已经结婚的表妹很嫉恨外婆。那五百块钱可是外婆攒了几年的私房钱，舅舅们嫁女取媳都没有拿出来接济他们。

那个冬天外婆尚在人世，儿子还未出生，君不在县城上班，我挺着个大肚子，从夏天开始，我住在母亲家，外婆听说我有孕在身，就收拾好几件换洗衣服来陪我。我从小胆小，晚上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外婆和我睡在一张床。

妹妹那时候年小，也要挤着和外婆睡。外婆悄悄对母亲说妹妹睡相不好，夜间睡觉一双腿横放在她的病腿上，一早起来几乎不能下床。妹妹就外婆陪我睡觉不和她睡觉那事很对外婆不满，也说外婆偏心，外婆总是一笑，并不直接说妹妹晚上睡相不好的事情。

每到半夜，因妊辰反应，腿抽筋得厉害，外婆总是披上衣服给我按摩双腿，给我捏脚。外婆的手很粗糙，但就是那粗糙的手捏揉我抽筋导致麻木的腿很舒服，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我是在外婆的爱抚下重新熟睡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睡相好不好，外婆总是说自己年纪大了，没有什么磕睡，喜欢给我捏脚，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喜欢抢着和外婆睡觉，因为外婆最喜欢给我挠痒。后来生了孩子和外婆睡觉，外婆还是习惯性地一上床就给我挠背，然后爬到床的另一头给我捏脚，我却呼呼大睡。

怀孕进入第八个月，脚也肿得厉害，几乎不能正常行走，白天上班，外婆就扶着我，不远的路，要走上半个多小时。路上车多人多，担心外婆迷路，坚持不让外婆送，后来说每天自己打车上下班，外婆才放心在家等我。

外婆在家并没有闲着，而是将我不穿的衣服一件一件拆开，一块布一块布清洗干净，又按着布片的形状拼凑好，厚的缝成尿片，孩子睡眠时使用，薄的缝成尿片，大约几十块，后来儿子用的是纸尿裤，尿布很少派上用场，尿片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的孩子用后，弟弟、妹妹的孩子都派上了用场。外婆因失去亲人的打击，苦的次数多了，后来就是不哭，眼睛都喜欢流泪，医生说那是迎风落泪眼。泪眼肯定视力不好，外婆在缝织那些碎片的时候，穿针引线是怎样进行的呢？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现在想来，心中有温暖，跟多的是酸楚。

冬天的夜晚气温更低，每日的散步却不想停止，据说多运动有助于分勉，每走一段，外婆就提醒我一次：“天晚了，又冷，我们往回走。”外婆总是担心她迷路不能安全送我到家。虽然我有孕在身，住了好多年的县城再怎么迷路出问题的概率也很小。我都是即将做妈妈的人了，外婆总是拿我当孩子看，担心这担心那，本来没那么娇气的，但在外婆的呵护下变得格外依赖她起来。

外婆不让我散步走远，是担心我们走到百货大楼买食品。外婆说每日花那么多钱买的东西，自己又没吃多少。那时候就是有那么个想法：提名是给自己买，实质是想变相孝顺外婆，买回的东西转个手送给外婆。之前很多东西外婆没见过，感觉很希奇，我很喜欢看外婆孩子似的样子，觉得那是一种幸福，特别是外婆逢人就说：“这是我大甥女给我买的东西。”

虽然那样，但外婆不想我随便花钱，心里也过意不去。为了解除外婆心理的不安，后来我买了水果或者零食，就找借口：我买的时候想吃，吃的时候又不爱吃，放几天扔了也可惜。婆是个节俭的人，当然舍不得扔，于是在我的“安排”下，心安理得地吃下我的孝敬她的食品。

外婆养了那么多孙子孙女，外甥，亲戚们都说外婆最疼我。用现在的话说，与外婆的相处可能是一种缘分，也或许我是外婆第一个孙辈的缘故。我也珍惜与外婆在一起的时光，怀念外婆给予我的爱。

遗憾的是，外婆在儿子出生半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以为我还有很多的机会孝顺她，还有很多的时间享受外婆给我和儿子的关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