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品着香茗,坐在摇椅上享受着离休后的清闲时,常常眯着双眼安逸自得;当我欣赏着那二十九寸大宽屏享受着人生富足的时候,总以为这一生所做的那些所谓的成功都已完成,心中便洋洋地升起飘然的自豪感。二十九寸在闪烁地跳动着,我漫不经心地摇着摇椅,不知是在欣赏着现代化的科技成果还是依然地品味着我那所谓的成功,就连那杯中的香茗也好像是世上最好的极品。二十九寸还在不停地切换着画面,最后停在一位白发老人的身上,内容是介绍他的事迹。我饶有兴趣地看着,或者说我在不屑一顾地看着。说的是这位白发老人年过八旬还依然在为一所乡村小学奔波忙碌的事迹。看着看着,我那刚刚还洋洋得意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心中那点飘然在慢慢地消失,脸上那惬意和不屑的表情也在慢慢地疆化、凝固,继而渐渐地变红,发烧,烧得为火辣辣,就好像刚刚被人抽了两耳光似的。手里杯中那早已没有茶色的茶水也冒出了最后一丝热气,那热气在慢慢地升腾,最终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在那苍苍白发的老人面前,我在一点点地被压缩,变小,越来越小,小得须仰视才能看见那二十九寸和二十九寸里的身影。
我开始拷问自己,你算什么?这辈子你做过什么?你拿着退休金享受着富足就这样心安理得吗?你当年的誓言呢?你的豪情壮志呢?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当众抓住的小偷一样,而且还狠狠地挨了两巴掌,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儿时的一幕幕又回到眼前,那时饱受贫穷的我曾立志走出山村,用自己的豪情壮志来改变山村的面貌。在送行的、满目充满期待的乡亲面前,我曾是那样的康慨激昂,就好像肩负全村希望的勇士一样迈开豪壮的步伐向远处走去,在回望那座母亲胸怀般温暖的山村时曾立下多少句誓言。
而今几十年过去了,我在不断地质问自己,你的誓言呢?你的豪情壮语呢?大概早已忘记了吧,家乡的乡亲父老那期盼的眼神也早已被都市的浪潮冲淡了吧。自私的家伙,失信的家伙,你还不如家乡的春燕,你和那些手拿绿卡还大谈报国的“能人”有何分别?你和那些满嘴摸油而又阔论脱贫的“人民公仆”有何两样?什么勤奋求学,什么忙于事业,什么放不开手下的工人,你总是不停地找着理由为自己的心安谋求宽慰。你总是说为了工人而力求在纷乱的官场中尽量做到一尘不染,可企业还是逃脱不了改制的命运,虽然你拼得全力以致离职的代价为工人谋求了最后一份利益,可你始终是一个失败的人。
一阵微微的凉风袭来,我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一下,二十九寸里的老人介绍完了,杯中的清茶也早已凉了,我的惬意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又回想起离职后的第二年,我始终执拗不过思乡的情怀,坐了几天的车,偷偷地溜回家乡。家乡早已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平坦宽阔的柏油大道代替了旧时的狭窄曲折的乡间土路,路边的排排柏杨整齐而威严,红墙瓦顶的中式小楼替换了旧时底矮的草顶土屋。山还是那样的绿,水还是那样的清。可这一切的一切有我的功劳吗?有我的汗水吗?这时的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被抛弃的孤儿的感觉,家乡啊家乡,你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那样的陌生。我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心里在想着如何去面对那可亲的乡亲,如何应对乡亲们的质问,我突然有一种想逃的感觉。可乡亲们还是看到了我,他们好像知道我的到来似的,纷纷向我走来。我不知所措,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着该来的一切。可许久不见动静,我睁开眼时,只见乡亲们列队两旁,面带的还是那种纯朴的笑容。突然,掌声雷动,我惊呆了,他们拥着我家长里短,嘘寒问暖,像在欢迎一个远归的孩子。我的泪水再也把持不住,汹涌而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激动还是愧疚的泪水。乡亲们还是那样的朴实、热情,可我有何脸面去面对这份朴实和热情呢?
二十九寸闪动了一下,没了图像,哦!夜深了,电视都停播了,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我分明感觉到脸上有湿湿的东西。唉!睡吧,明天做些什么呢?还能做些什么呢?是品茶、闲聊还是继续心安理得地拿着那份退休金享受着富足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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