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把洗漱用品和贴身衣物装进旅行袋的时候,暖儿才相信,我是真的要去那个内陆小城。她用双手按在我肩上,摇晃着我的身体,急急地说,黎晴朗,你疯了么?我淡淡一笑,然后轻轻地挣脱她。
我说,暖儿,如果你见了余水,你就会理解我了。我爱的是余水。
是呵,暖儿没见过余水,她怎会知道,余水是一个怎样的男子。谈吐不俗,气宇宣昂,不,这样的词语不足以形容他。他就像上天派来的神一般,拯救我,解读我的思想,体味我的感受。而且,余水一直在缓缓地,热切地爱我。
我对暖儿说,我一定要去见见余水。
暖儿终于松开手,眼神有些哀怨。她说,你去见了余水,那我们怎么办?
暖儿指的是她与若林。
我,暖儿,若林。三个人。该怎样来阐述我们之间的关系呢?我和若林是来自同一个城市,认识很多年了,而我与暖儿,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暖儿闲职在家,医生说她暂时不适合工作;我职业写作;而若林,他的运气不错,从一名泥水工,用了几年时间,三十岁的时候成了本城建筑业的龙头老大。
我们住在若林买下的大房子里,彼此照应着。三个人之中,若林最大。他给了我和暖儿很多很多的关爱,像兄长,也像父亲。只是,他迟迟不肯结婚。虽然,追求他的女子,从未间断过。
暖儿说,晴朗,若林一直不肯交结女友,完全是为了你。我知道,若林喜欢我。他明里暗里地试探我,也曾和他那帮朋友发下誓言,说是非黎晴朗不娶。我佯装不知,若林好是好,但我始终无法接受他。
漫长的网络写作生涯,除了让我日渐忧伤迷茫颓废,还让我遇见了余水。
2
我出门的时候,若林还没有回来。暖儿拉着我的衣角,问,晴朗,你真的不打算等等若林。他今晚有应酬,你等他回来再走,好不好?
暖儿的眼神有哀求的成分。我转过头去,目光坚定。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这次旅行。让若林死心,同时也能成全我所谓的爱情。
下楼梯的时候,暖儿在身后喊,晴朗,你怎么就那么绝情,若林对你多好。
我终于停了下来,对暖儿说,努力。你这么优秀,林若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知道,暖儿喜欢林若,已经很久很久了。
暖儿的睫毛缓缓地落下来,垂得很低。她幽幽地说,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无济于事。他那么喜欢你。
我也失语。但是,突然间的失语并不能阻止我的行程。我依旧风雨无阻地踏上了赶往平城的列车。
余水就在平城。火车经过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缓缓地驶进了平城站内。一下车,我觉得有些迷茫。平城虽然不如白城,但也繁花似锦。大清早,就有扎着马尾的小女生拿着鲜花满广场地跑着叫卖。
我并没有将往平城的具体时间告诉余水,我只是告诉他,我会去平城。他问,你是来看我的么,我笑笑,然后肯定地答复了他。
先是去一个士多店买了一张平城的电话卡,然后拔打余水的电话。谁知道柔柔的服务台女声却说,您所拔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感漫上心头。提着旅行袋,就着广场左侧的小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沿路用很多的思维去回想与余水的相遇。
3
与余水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呢?大概是七月份吧。我们是同一个论坛的写手,他很淡定,也很安静。我们之间的交集源于文字,我将一个个文字拼凑起来撰写成文章,他耐心地看。后来,他坚持与我视频。那一头的他,恰好坐在窗户旁边,阳光从外面照进,整个屋子看上去弥漫着温暖。他一直朝我微笑,很倔强,眼中有一丝不可抹去的坚韧。
后来,余水给我发信息,黎晴朗,我爱上你了。
我就很大声很夸张地笑。余水很认真地对我说,黎晴朗,我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我顿时严肃起来,尔后漫不经心地转话题,后来他就再也不提这个话题。
但是余水一直在爱我,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再找余水,还是被服务台告知无法接通。明明就告诉他我要来,他却不见。我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恼怒。余水,他怎么可以这样?我潜心来寻他,他为何选择消失。
好在,平城的温度刚刚好,大街上的行人安之若怡地行走,不急不缓,淡然而幸福。我很是享受这样的环境。好在,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找了间旅馆,就可以把自己塞了进去。掏出笔记本窝在房间没日没夜地编故事,我用了四天的时间,完成了一个童话。
童话的结局类似于: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回去的途中,天气开始逐渐冷起来。暖儿和若林在车站接我,若林的手腕上,挽着我最喜爱的毛衣。他迎上来,拍拍我的肩,朗,你怎么这样憔悴。
而暖儿,她怔怔地站着,浅浅朝着我笑。
也许我不该回来的,我想。但我怎能舍弃这里,温温婉婉,让人怜惜的暖儿,还有若林。
若林,你应该去爱暖儿。我在心里暗暗地说。
4
余水好像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从此杳无音讯。即便是无数次地登陆常去的论坛,还是不见他的影子。
我有些不甘心,也弄不明白余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是,余水说爱我,这一点我是信的。我不是相信自己,而是相信真诚。
比如说我与暖儿,若林,我们三个人一起相处得这么融洽,这便是真诚。所以,我敢肯定,余水也是真诚的。
接下来的生活依旧很平淡,也很温暖。暖儿依旧平平淡淡,让人怜惜,偶尔我陪她去医院看病;若林很多的时间花在建筑工地上,勘察进度。而我,依旧成天与电脑打交道,编织忧伤的情节。若是大家都闲了,若林就开带车我们去喝茶,谈的都是一些时下最热门的话题。
若林说,萨达姆是一个英雄。暖儿说,王菲又生了一个女儿,似乎有天生的缺陷。只有我是最安静的,我扬起嘴角,展示最美好的笑容。而内心,却夹杂着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疼痛。
不久之后,也就是春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选择离开白城。若林眉间的痛苦纠结在一起,他说,朗,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我决绝地摇头。我说,暖儿会一直在。
若林说,我知道,你又要去平城。
突然间有种揪心的疼。我努力地抬起头,我说,是的,我将要去平城。
暖儿倚在门沿上,张了张嘴,仿佛有话要跟我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希望我离开,又不想我离开。
我收拾行李,迈开了离去的步子。回头间,依稀看到暖儿,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5
三个月之后。∮
母亲在楼上喊我,晴朗,有电话,找你的。我“蹬蹬”地上楼去。电话里的声音说,是黎晴朗小姐吗?我是白城刑警大队的,这里有一个案子,希望你速来配合一下。
带着很多的疑惑,我再一次回到白城。用若林执意留给我的钥匙打开他的住所,空荡无人,洁白的墙壁上,依照挂着我和暖儿大大的合影。想起刑警的电话,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暖儿,若林?他们出事了么?
心急火燎地往警察局赶,其中的一名警官确认我的身份之后,向我说出了案情:
去年十二月中旬,一名来自平城叫余水男子在本城神秘失踪。接到其家属报案后,刑警队经过四个月的访查,我们在张暖暖小姐曾经居住过的旧宅里发现了其人的尸体,经调查,我们发现张暖暖小姐有最大嫌疑,现在,她已对此事供认不讳。现在,我想向您证实一下
死者余水是你的朋友吗?
余水来白城,是来看你的吗?
……
这样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去年十二月中旬,正是我赶往平城的时候。而余水,却以为我是玩笑话,他来白城找我。他怎么就成了警察口中的死者呢?而暖暖,怎么可能与余水的死有关联呢?
6
刑警说,张暖暖已经被正式拘留。或许是看见我有太多的迷惑,和眉间巨大的悲伤,他善意地带我去见暖儿。
若林也在。他说,朗,你来晚了。
暖儿抬头一见我,她说,对不起,我毁了你的幸福。余水是我害的。
我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在眼泪中道出了一切。
原来,余水来白城时,我去了平城。因为换了号码,他找不到我。而他的电话也没有漫游功能,联系不上我。于是按照我无意间透露的地址,找上了若林的家。
暖儿说,晴朗,我是那么的爱若林,而若林是那么地爱你。我害怕你抢走若林,更害怕若林失去你会感到痛苦。余水出现在我面前,他是那么优秀。所以,我对余水说,你住在郊区。他信以为真,真的去了。我只不过,从医院拿了一点点药水,放在他的食物里。他就那样倒下了。
暖儿不停地说,晴朗,对不起,我毁了你的余水。
可恨的暖儿,她竟然害了余水;可怜的暖儿,她竟然也毁了自己。
她哪里知道,我从来没爱过余水。我爱的是若林,而且早就爱上了。只不过,为了暖儿,我一直在逃避。而我去见余水,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借口,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而无辜的余水,却在这场戏剧性的故事里,丧了生命。
7
在火车上,我想起了我与暖儿的故事。
五年前,我患了重病,需要换肾。当时我和暖儿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学校上大学,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义无反顾地坚持要捐肾给我。可是昏庸的医生操刀失误,竟然让她失去了生儿育女的权力。
她那么年轻呵,受到那样的打击,精神恍惚。怪不得医生说她,很多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可是遇上了极端的事物,她就会失去理智。
她遇上了从家乡来寻我的若林,既而爱上他,不可救药。
所以,怎能剥夺暖儿爱的权力。可是我舍不下若林,我也爱若林呵,所以一直拖泥带水,直到余水的出现,让我有了离开的勇气。
殊不知,却害了余水。
那一列火车,是开往平城。我打算,下半辈子,就在平城住着。看余水看过的山,走余水走过的路。
而若林,他也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他从来不知道,暖儿有这么爱她。爱她爱得不愿意让人夺走他的所爱。
而关于暖儿日后的结局,我与若林都不忍心说。法庭上,我和若林试曾拿她以往的病历给法官看,但是无济于事。
我记得在临走的时候,若林握着我的手,说,晴朗,下辈子,我再爱你。
若林说,这辈子,我要把自己交给白城,暖儿无论是生是死,我都留在白城,陪着她,不离不弃。
我踏上列车的那一刻,转过头去对若林说,对,不离不弃。
本文已被编辑[夏莫]于2007-11-27 16:24:23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一把锁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