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诗人，我是疯子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说我是诗人，还认为我是有才华的诗人。其实只有我知道，我不是诗人，我是个疯子。

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疯子的？我也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从他们叫我诗人的时候变成疯子的吧。原来，我是一名高中教师，别人见了我都叫老师，后来他们就把我叫诗人，都说我是个有才华的诗人，可我知道我不是，我知道我是个疯子。

那一年，我从重点大学的中文系毕业，来到这里的重点中学做了语文教师，我想当一名好老师。我每天认真备课上课，努力工作，想把学生教好。那时候，我除了教学生学好课本知识外，还引导他们读一些课外书，自己写一些东西往报刊杂志投稿。同事们说我不务正业，我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带的班上的学生语文成绩总是没有其他班的语文成绩高。可是看那些学生们对课外书浓厚的兴趣，我又不想打消他们的积极性了。他们课余喜欢和我交流读书心得，还把他们写的文章给我看，让我给推荐往哪种刊物上发表比较好。我也经常有散文和诗歌发表在报刊杂志上，他们便常常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我。

学生们读到高二的时候，有几个女生喜欢来找我借书看，或者是给我看她们写的稿子。她们的文字中开始出现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我告诉她们，爱情是一种美妙的东西，一定要珍惜。同办公室一位年龄较长的同事告诉我，让我少和那些女生单独来往，得注意影响。我听后微微一笑，说班主任老师和学生的交往很正常啊。那位老教师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再没说什么。我开始注意到，有那么两三个女生看我的眼神有些变了，是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甚至在上课的时候也常常望着我发呆。有一位女生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我想不得不找她谈话。

那天我放学后我叫住那个女生，我说让她到办公室，她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直视着我，说：“要去就去你宿舍，办公室我不去。”说完用挑战的眼神看着我，微笑着。

我无奈地点点头，她跟在我身后到了我的宿舍。

我坐在我的单人床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她却歪着头看看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我的身边，我只得往另一边靠。她笑着说：“老师，你还怕学生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就红了，有种异样的感觉。我只好装着严肃的样子，说：“别开玩笑，我有正事要问你。”

她还是微笑着说：“老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问我这段时间怎么学习下降了吗？不用你问我，我直接告诉你，我爱上你了，总是听不进课。”

我感觉脸上很烫。我说：“你才多大啊，哪懂什么爱？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笑起来：“老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那么老古董！学习，谁说就只有学习才有出路啊？我爸我妈没多少文化，现在不照样当开公司董事长？我成绩平平，还不照样进了重点中学？”

“可是你还小啊，谈这些话题不合适。”我的脸很烫，我想可能更红了，我不知道我平时妙语连珠的好口才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爱上你了，你应该感到高兴啊，说明你很有魅力哟！老师，如果你找我就为这个，那我先走了哦！”没等我继续说话，她已经出了门，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感觉我的脸很烫，如果有镜子，我想镜子里的我一定成红脸关公了。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我是有些迂腐。上大学时，我喜欢上同班的一个女孩子，那女孩清纯可爱，但我不敢开口，她是大城市来的女孩，而我只是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小子。后来，那女孩跟一个教授的儿子走了，我伤心了很久，直后悔自己当初连向她表白都不敢。

从那次找那女孩谈话以后，她看我的眼神更暧昧了。上课时，她居然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都不敢看她了。她在作业本里压纸条，写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时候，放学后她跑到我的宿舍，说是向我请教问题，其实根本就是找我说一些与学习无关的话题，她还说她那是好学的表现。不知不觉中，我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习惯了她上课时对我暧昧的笑，习惯了她在作业本里压着写上心里话的小纸条，习惯了她放学后跟我到我宿舍“请教问题”。她那么调皮可爱，那么漂亮，让我不再顾忌同事和学生们的眼光。

那一届高三毕业时，我带的班高考成绩不错，我也成了学校的名人，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才华，另一方面更是因为我是“师生恋”的主角。我和学生的恋爱在校园内外流传得沸沸扬扬，但我觉得很幸福，她那么温柔漂亮，何况她的家景那样好，我想周围那些人是很眼红的。

放假时，我带她回我在山里的老家，她表现得很懂事。看着漂亮大方的儿媳妇，我的父母在周围邻居的称赞声中笑得合不拢嘴。是啊，儿子出息了，还带回了有个漂亮的城里儿媳妇，他们当然高兴啊！

我们结婚了，刚结婚时很幸福，她依然仰慕我的才华，在她眼中我是个才貌双全的男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便厌倦了平淡的生活，她说我没情趣，我在她眼中成了个穷酸又迂腐的教书匠，不会挣钱也不会生活。虽然她的父母可以让我们生活得富裕，可是我有我的自尊，我有我作为穷教书匠的骨气，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于是，她便开始和我吵，她开始寻找她的生活乐趣。她经常玩到半夜才回家，有时候甚至可以不回来，如果我要过问她去干什么了，她就只回答一句说我管不着。

后来，她怀孕了，我非常高兴。我想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每天在家再也不会感觉无聊了。可是她告诉我，孩子不是我的，她爱上别人了，这是她和别人的孩子。我愣了一下，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她那么爱我，爱情怎么那么快就转移了啊？她说，你都和我结婚了怎么还那么迂腐啊，爱情当然可以转移了，你一个又穷又酸的教师有什么好的啊？我看你就会写几句破诗，那些破诗句把你写成疯子了！

我跑到酒吧喝了一整夜的酒，各色衣装奇异的女子在我身边磨磨蹭蹭，我说女人一个都他妈没好东西，她们都一样，骂声“神经病”然后走开。我想，我确实是神经病，像我老婆说的，真的是写诗写成疯子了。

她离开我了，在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候离开我了。

她离开我以后，我不分昼夜地写诗，每天没课的时候就写，晚上更是整夜整夜地写诗。那段日子，稿费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向我飞来。呵呵，我更成了学校的名人了，成了个“大诗人”！我经常写诗写到天亮，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早晨打开窗户，我的屋子里飘出的一定是烟味和酒味，然后飘出的是蓬头垢面的我……有许多人说，我真象一个艺术家，别人都说真正的艺术家是有一种艺术气质的，我想这种艺术气质一定就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吧。

我的诗句发表在各种报刊杂志上，那都是在我脑海中随意飘过的零散的句子。

“我在云朵中/睡觉，爱人/在雨雾中飘荡”

“梦想/倒挂在草尖上，/泪光/在草根里寻找/太阳”

……

那些报刊，那些杂志，大呼小叫地称诗坛又升起了一颗新星；学校内外认识我的人都用一种神秘而又羡慕的眼光注视着我，他们称赞说，简直是奇才啊；校领导摇头叹息，真是个奇才，可惜不适合当老师了……于是，校长叫我干脆辞职写诗算了，不然真的屈才了。我知道，领导是怕我误人子弟了，我不再像个老师了，我只是个“诗人”了，我的梦想离我越来越远了……

她回来找我了，她说当初她是鬼迷心窍了，糊里糊涂就离开我了，她说我依然是她所爱的那个才华横溢的诗人。我大吼一声：“我不是诗人，我是疯子！”她含着眼泪离开了。有人说，那个有情趣的大款已经离开了她……

是啊，我不是诗人，我是疯子！我放弃了做个好老师的初衷，我整天浸泡在烟酒中，记录下麻木的脑袋中飘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句子，换回一张张稿费单，麻木地生活……

我不是诗人，我只是个疯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