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诨由来
说起机加车间的“周扒皮”,厂子上下没一个不知道他的。
这个老头酒糟鼻子,眯缝眼儿。头上顶着平塌塌的几撮黄头发,紫酱色的脸,佝偻着腰,经常背着手象个老母鸡似的在厂里转来转去。
有一回生产科长碰见他问道:“怎么没事了?周师傅!”
“谁说我没事干了?”走着走着,他忽然挠起头,看着生产科长“你说我没事干?告诉你,我走一步想一个事,走一步想一个事,嘁!说我没事干!”说完又背着手佝偻着腰朝前走去。
瞧!这就是“周扒皮”。
“周扒皮”本名周德仁,因为文化大革命期间,在厂里伙房当司务长,暗地里把职工的粮票换了粮食驮回家,被厂里发现,撤了他的司务长,弄到机加车间干起了钳工。电影“半夜鸡叫”里有个坏蛋叫周扒皮,正好他也姓周,职工们就给他把这名用上了,而且越传越响。
巨款丢失
最近一说起“周扒皮”机加车间上下几十口人没有不气愤的。
他是车间里的钳工,兼着会计。因为车间办公室人手少,每到年底月底他就放下手里的活,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双摇钻杆的手拨拉起算盘殊来:“一上一,二上五去一....."
一年以前,“周扒皮”退休了。
那是他退休前一星期的事:
车间主任王启明叫“周扒皮”银行取那年十二月份工人工资和年终奖金。一共是两万多块钱。第二天,他慌慌张张地回来向主任说:钱被人偷了。说那天他回来的晚了把钱带回了家,当时家里没人,包就挂在车把上,他到邻居家拿钥匙(他说家里只有一把钥匙,家里人出门总是把钥匙交侍给邻居保管)回来包就没了“周扒皮”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给自已辨解。象只要下蛋的老母鸡,缩在车间办公室的椅子上。跟当日本鬼子要挖坑把他活埋一样的委屈。
再说这件事象一根导火线一样,一下子在外面干活的工人中间炸开了锅。都向车间办公室这边拥来——
恨不能把这老家伙提溜出去,车上几刀,刨上几刀,铣上几刀,在身上打几个眼儿,再夹到磨床上......
这可恶的“周扒皮”。
“钱丢了,我.....我赔!”他说:“要不家里还有两头牛......”
“牛顶屁用!值几个钱!?”
“要不,家里的东西,你.....你们随便搬!”
“就你那家,扒了房卖了砖,能值两万?我问你钱你到底弄哪儿去了?”
“没....没了,叫人偷了”
“真的?”
“真.....”
该怎么办
“揍他一顿!”一个年轻的工人说。
“揍他便宜他,咱还得要钱。再说这些年你跟他打的还少吗?那回不是教厂长请去熊一顿,未了扣了你的奖金完事的”。
“要不咱连名告他,让法院给处理!”另一年轻人说。
“咱怎么断定他是把钱藏起来而不是被人偷了呢?”
“一贯表现嘛!从前他偷往家弄粮食现在就不兴偷钱吗?”
“再说即便法院判他还钱,他说没有,你能拿他怎样,至多他拘留几天或蹲一年半栽。可他家里老婆孩子好几口,孩子也不小了,你忍心?总归咱跟他一块也这么多年了”
“或许那钱真是被人偷了,那也不是不可能,要那样......”又一个说。
“不管怎样,钱是在他那儿没的,要不就父债子还,以后他小儿子来厂里上班在这里干活,不开工资,顶他爹的债......”
“那不成了奴隶社会了吗?这社会不兴那个,法律也不充许!”
老实交代
一年已经过去了,那宗“巨款遗失事件”还一直是个悬而未解的迷。
现在“周扒皮”的请帖摆在机加车间主任王启明办公室的桌面上。
“周扒皮的大儿子要结婚了,你看——”钳工小李照着帖大声念道:
“请柬:兹订于古历十一月十六日,在周庄村为长子圣文举行婚礼,请王启明届时光临,喜宴恭侯。周德仁鞠躬”
“王主任呢?”
“在外边跟周扒皮谈话呢!”
“明摆着又教咱给他凑钱嘛”
“上回那账他还没清呢!还朝咱要钱!”
“不去,都不去!凉了老家伙的台”
“对,不去!”
“去,那能不去呢!去吃,吃喝完了就走人,教周扒皮难堪。”
“嗯!去,都去!”
“不过那也忒不够意思了吧!”有一个迟疑地说“这跟那是两码事嘛!再说,那是他儿子结婚,再说咱脸上也不光彩,再说......”
“什么再说,再说,不愿意去拉倒。我们去!”屋里一阵沉默。
“我结婚的时候,周扒皮也去了,这礼我.我得给”一个年轻人先怯阵了。
“周扒皮这人对我也不算坏,我.我也.....”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还记得不!”磨床小张说“那回我磨床的砂轮飞了,曲轴把我手压在床面上硌了老长的口子。还是人家周师傅在车间给打了借条,拿出钱来去的医院。亏得人家周师傅”
“有这么回事”钳工老王点头说。
“不过”铣床小李说“刚才我见他在车把上挂的包,就是那天过午他去银行取钱时用的包,也是他上班时的行李包。他怎么说丢了呢?”
“是吗?走,算账去!”
“找谁算账去?”
大伙一愣,“王主任!”见王启明正站在门口。
“我把老周叫来了——”
屋里所有工人都伸长了脖子一齐朝门外瞧“哪儿,哪儿呢?周......”
“德仁”王主任将身一闪,背后站着个小老头,手里抓着一把红帖,手有些抖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什么。
“周.周.....师傅,进来吧!”有个车工结巴着说。他的出现使屋里人有点尴尬。
“周扒皮”显得很窘迫,站在门外,大概刚才屋里的话他在外边也听到了一些,紧接着他挺了挺腰板说道:
“我来告诉大伙,那钱是被我给大儿子治病用了。当时要交押金,又要冶病要花好些钱,我没办法才......回来说了,又怕大伙不饶我,所以......这么长时间我没到厂里来,可不来心里总是块病,总觉得对不住大伙。这不借这个机会我给大伙交代交代,钱我已经给车间打了借条,我一定还。不过大小子结婚你们可都得去啊!你们都是他的大恩人呀!”
他突然间一席话,倒叫大伙不知所措。象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定了足有一分多钟没人答话。还是老主任,咳嗽一声说道:
“怎么,傻了?哑巴了?都表个态呀!”
“噢!......”
“哎!怎么不早说呀你!”
“是啊!那钱......我们不要了!”
“对,就当捐款了吧!”
“不行,那可不行!”
“谁让你是名人呢!”一个小学徒说。
“怎么?”大伙一愣。
“老周扒皮嘛!”大伙都笑了。
“说正经的,那天......”
“去,都去,把你家闹个翻天覆地”
“走!”
“干嘛去?”
“喝酒去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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