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
牧羊人尚未出现,牧羊人此时正在雪线之上打更过夜疏散疲惫,现在是冬天。
现在是冬天。此时,最不起眼的是我身边那些随风而舞的干草。它们现在休息了,可它们奚簌作响的声音却叫我想得阔远。要是在夏天,它们绿色齐天,牧羊人只要牧鞭一挥,也就牧歌闪闪白云悠悠,那是何等气派呵!可眼下依旧是冬天。
眼下绿色的草正在雪线之下,千里万里地向我奔来,那奚簌发响的声音不正是它们的声音么?现在我多想看一只低头吃草的羊啃啃我的脚跟,对我来两声十足的乡音呵。现在我多想看脚下的草跟动一动,把春天带到人间哟。
尽管这只是想象,可想象之外的草比我们的诗歌强大,比我们的诗人结实。它们背依博大的土地,绿绿的纯粹,歌歌的响亮。我歌唱它们是因为生生不息的热恋这祖国的热土,呵,小草,你把信念举起来永不改变,让我自省,让我向上。
秋菊
下雪的时候,野地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静静地听雪,听雪低吟浅唱的纯真的语言。
远远的,屋子里发射出木炭火红的热情,仍能抵触到我心中,隐隐灼痛。我想在那屋子里,一定会有你。但是我不会走进去------屋子里不再是那朵秋雨中的白菊。
雨季的邂逅,使我一见倾心的不仅是你皎洁的笑脸,还有你傲笑荒秋的英姿。在你久久的注视中,你为我抹去了旅途的凄凉。是你才能站成我生命中最壮观的风景:我心中唯一的亮色展开雪白的羽翼,扶摇直上。
一匹马从你头顶飞驰而过,时间的蹄子正踏中你最脆弱的心坎。你放弃了伴我走过荒野的诺言,很悲壮的倒了下去,脸上尽是殷红的鲜血。我没有责备你,沉痛地把你叠夹在日记里。当热泪涌出眼眸,立即被凝成满地的霜花。
大地披素。秋菊,今天我看到了白雪,就想起了你。这是不是你不死的灵魂回归的前兆?此时,我的心中又隐约地弹响了你晶莹的笑声。而歌者热泪斑斑。
秋菊,春快到了,夏就翘首相望,你还会站在路口默默地等我么------以你最初的英姿。
红桔
面对一只红桔,我惊讶地笑笑。我伸出的手颤抖着。我要剥开它。我要数出在暖红的时间下,生命一瓣一瓣联叠而成的秘密。
或许,对于喧闹已久的世界,这不过是一件平淡的琐事。或许,剥开红桔,只是一种消遣,一种厌足之后无端的兴奋,一种对生命似是而非的精致处理。
而我认真地剥着。轻微的响声,嚓嚓地,让我不敢忘却岁月开裂时的悸动:一个指头鼓励着其他指头,一片红色呼喊着其他的红色。
暧昧的感觉猛然淌满饥渴的眼睛。
我剥着,抚摸桔瓣------这是可以使我们品咂终生的安慰,软软地,暖暖地,弧凸成虹彩。饱满的香醇在薄薄的卫护下汩汩奔流。面对秋光,我猛一下认出了那一粒粒曾使我忘情地歌唱过的种子……
这是伟大的时刻:厚实的桔壳幸福地展开。很香的红熠熠闪耀。种子辘动,把无数遥远的叶芽,悬挂在生命的高处。
我无话可说。面对一只红桔,面对这鲜艳的慰藉,我,只默听指尖响亮的嚓嚓声,一丝一丝,缀成满掌无法握紧的真诚谢意……
冬歌
一片冬林,穿过去。
岁末的湿雾逼走背影。让心感悟着时空的思绪;让潮冷的气息总结脚下的痕迹。
河岸冻裂。我独自默默走向凝望的新年。白皑皑的积雪嘎嘎作响,响声摇荡在树桠的上空。最后,几片枯叶,撞不响新年的钟声。
冬之旅途,凄寒却不漫长。有人把它制成一次踩熄烟头的片段。我不敢。
因为一切虚无的肤浅,终将伴随干燥的烟尘死去。只留下岁月的冷峻和人生的庄严。
当刺骨的西北风又跑完一个全程。长了一岁的日子,会侧身挤过桥栏,站成时远时近的漠然,站成一种清新,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穿过冬林。忙碌的日子去了又来。
旷野不再空疏,季节不再灰冷。瑟瑟寒风告别时,泥土里可长出冬之思想?空气里可漂浮冬之希望?这是我留意寻觅的。如同延续不止的黄昏,不超脱,也不百感交集。任凭遮眼的羊肠小路高低杂乱。
唯有这个时刻是彻底的。除夕的钟声在冰面上闪烁时,沉下去哗哗奔涌的将会是生命复出的灵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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