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扫盲班(小说)曾棠

发表于-2007年11月24日 中午1:45评论-3条

村里举办扫盲班,是在我小学退学一年以后。在这一年中,我已经囫囵吞枣地读完了包括《大刀记》、《红雨》、《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等在内的十几部长篇小说,并且对文学已经有了一种向往。

这一年,我十三岁。因四年小学没上完,被村里列为扫盲对象。那天的下午,在生产队的劳动现场,中间休息的时候,队长福海对我说:小三,明儿个吃了上午饭,去上民校吧!同时,福海通知的还有几个比我大的女孩子。当时,我正在读《万山红遍》,其中的红军游击队大队长郝大成的“郝”字,我还不能读出正确的读音,我便把书朝着队长面前一伸,说:队长,你能说出这个字到底咋着念么?

那天,队里正在给棉花追施第二遍肥料。麦后正是棉花的盛长期,有的都快开花了,万里碧绿如一块毯子。队长见我有讥笑他的意思,便把嘴里的纸烟狠狠的猛吸两口,然后“噗”的一声吐到地上,说:小三,我可对你说了,爱去不去,这是公社的安排。只要你不怕扣工分就行!

听到要扣工分,我怵了,坐下来看书,却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知什么原因,我总觉得上这个扫盲班是对我人格的一种侮辱。在以后的三个多月里,每当吃过午饭,往那座破旧的屋诧子里走时,我总觉得有一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现在想起来,却又对那种心情产生了一种说不出名状的遗憾!

听说那次扫盲班是县里指示,由公社组织举办的,各村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必须要参加扫盲学习。开班的第一天,我不屑一顾的把那本《万山红遍》带在了身上。老师是一个瘸子,叫满仓,按街坊我叫他叔。本来,像教扫盲班这样,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加班挣点工分的好事,是轮不到满仓的,因为他家和我家一样,也是被斗户。可是,村里拨拉来拨拉去,也没找到一个能胜任了这项工作的,最后还是找到了满仓。可惜的是,扫盲班还没结束,满仓就死了!这是后话。

那天,当满仓一瘸一点地走进屋时,屋里的人谁也没注意,仍旧大声的说笑着。我看到满仓的脸立时就难看下来。扫盲班的教室是一间久没人住的破房子,没门没窗户,墙土碱的哗哗直往下落。大队用砖砌了一排排的书桌和凳子,西山墙上挂了一块黑板,扫盲班就成立了。瘸子见大家没人理他,很生气。便努力摆出一副正经教师的派头,铛铛铛······用一根木棍狠劲地敲起黑板来,喊到:别吵了,别吵了,现在上班了!

他这一喊,还真把大伙给镇住了,刚才还乱哄哄的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寂静的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只剩下外面柳树上的知了,躲在绿荫荫的叶子背后,撕破嗓子地喊叫着:热死了!热死了······

瘸老师又敲了一下黑板,说:从今儿个起,咱们就要按时上学了。下边,我把组分一下。说着,他便按照不知啥时候编好的点名册,一个一个的喊:二芸、四香、小莲······二军、三胖、洪见、福英、英芹······

各人便按照瘸子的安排,从高矮个排起,个子矮的坐前面,高个子的坐后面。我和福英分在了一个桌上。

福英比我大七岁,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她穿一件碎花的褂叉,经常把一条大辫子拽到胸前,摆弄着玩。按街坊,我叫她姐。不过不是一个姓,福英姓王。

小三,咱俩一个桌,你得给我写字呀!我不会写。福英说。

我说:行,那你得给我带好吃的?

福英笑着说:行。

扫盲班的学习时间,是在每天吃过上午饭到下午队里上工这段时光。所以,每天一上课,就有好多人打瞌睡。不大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一片鼾声来。我年龄小,困劲不大。可像福英、三胖他们大一轮的就不行了,他们是队里的整劳力,又不能耽搁出工。夏天吃过午饭这段时间本应是睡午觉的时候,可他们为了不被村上减去那两个工分,还得来扫盲班受这份洋罪。唉!

看见有人打瞌睡,瘸满仓就气的不行,脸都变了色,汗珠子“哗哗”的朝下淌,可他又没有啥办法,大多数是女孩子,又不能掂耳朵,站黑板,说的轻了不管用,说的重了,不是哭就是闹。有一次,二仙困觉,被瘸满仓叫醒后,揉着眼睛,滴着口涎,破口大骂:你这个地主羔子,教个烂逼扫盲班,还不是你了呢?你人五啥人五,你个地主羔子。二仙这一骂,大伙都再没有了睡意,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满仓。我看见满仓叔气的脸都青了,唉唉的直在黑板前转圈子,都哭了!

二仙是满仓那个队里队长的妹妹,满仓又是队长推荐的。再说,二仙那年也十七八的大闺女了,仰仗着她哥当队长,平时就泼泼辣辣的,说谁也不客气,更何况像满仓这样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呢?

满仓气的不轻,可又没有一点法子奈何的了二仙。只好说:下学吧下学吧!大伙巴不得他说这几个字呢?“呼啦”一下子,从闷热的屋子里涌到门前一小片炎热的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回家了!

前面说过,我因上了扫盲班,本来就觉得有点丢人,每次上、下课,我都是躲躲藏藏的,不是早来,就是晚走,有意差开与大伙同行的时间。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一点点自己的随便。那天,我仍象往常一样,躲在屋子角落里看了一小会儿《万山红遍》。看看屋里没人了,才把书掖进背心里,朝外走时,就看见了那一幕……

我们学习的这座屋子,是一间废弃多年的闲屋,没门没窗户,在村东头的一片苇棵子里。苇子长的葳葳蕤蕤的,平时,从没有人来过这里。我走出屋子,只见前边苇子丛里的一棵大柳树下,英芹正踮着脚尖,用手在瘸子的脸上慢慢的擦。满仓就把两只手圈在英芹的腰上,脸上是一片晶晶的亮,不知是汗还是泪。柳树上,足足有十几只知了在嘶啦嘶啦的叫喊着。我怕被他俩看见,只好又缩回屋子里,趴到窗前,想看看他俩再往下还要做些啥?可谁知,等了半晌,往下他们啥也没再干,只是就那么相对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就一起走了。

看到他俩走远了,我才从屋子里出来,径直走到柳树下,想找到一点点痕迹啥的,可转了三圈,除去那一片苇子很稀落,啥也没看见,我就想:他俩准是有一腿了。

瘸满仓并没有因二仙的辱骂而放弃教课。扫盲班的学生们仍然每天吃过午饭,陆陆续续的来到这座破屋子里,做那些自己十分不情愿做的事情。开始的几天里,书都没有,学的字就是一些像梨、藕、鸟一类的象形字。这些字,我在小学四年级以前早就背的滚瓜溜熟了,所以,每天我都在大伙跟着瘸满仓的念诵中读《万山红遍》。

一天,福英问我:“小三,你看的这书上得有好几千字吧”!

我说:“啥好几千字,好几十万呢!”

福英惊讶的问我:那,你都认得?我说有几个不认得!但不要紧。

福英就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了我好久,我就觉得心里升出一种自豪感来。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崇拜,心里高兴极了。可是忽然,我就听到福英轻轻的叹了口气,把目光移离了我的脸,象有啥心事似的!

我就说:你咋了?福英姐。

福英说没咋!

我说:没咋那你咋叹气呢?

大概是瘸满仓发现了我们的动作。他缓缓地踱到我们跟前,福英就不在吱声了,低头在本子上很费劲的画起字来。我继续低下头读《万山红遍》。

扫盲班的教材是在十几天后才到的。是一本油印的小册子,有二十几篇课文,都是清一色的四字诀,读起来合辙压韵的琅琅上口。听说是公社的一个副书记利用业余时间编的,我就对那个没见过面的副书记产生了崇拜:能编出这些东西来,就一定能写出像《万山红遍》那样的小说来。写小说可挣钱了!听说一本《欧阳海之歌》,作者得了一千多块钱呢!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也要写出像《敌后武工队》那样的小说来,最起码也得像公社副书记那样,写一本扫盲班的教材。

教材发到手后,我大概浏览了一遍,全是四年级以前学过的字,就更加对扫盲班不屑一顾了。可是,福英却一步也不离开我了。每次上课,尽管瘸满仓在黑板上把一些难认的字写出来,一遍一遍的教,可瘸满仓一停下来,福英仍然不住口的问我,这个字念啥,那个字咋念?我就挺纳闷:看她长的水灵灵的,咋恁笨呢!一点记事诀都没有。

也不知是谁对瘸满仓说的,说我能把教材上的字一个不落的念下来。一天,瘸子看看人还没到齐,就说:“小三,你要能把这本书念下来,以后再看小说我就不管你了!”我一听,正中下怀,便问他是真的?瘸子说是真的!于是,我便打开那本油印的小册子,一页一页地念起来……

等我念完,才发觉自己已被铁桶似的围了起来。瘸满仓坐在我对面,也是满头汗珠子,我说:咋,你说话算不算数?

瘸子说:行,等我给大队里说一声,你就可以毕业了!

自从在班上一口气念完了那本教材书,我发现大伙看我时的眼光变了,温和多了,我就从心里自豪起来,再没有了刚入扫盲班时的那种自卑心理。尤其是福英,有一天下课时对我说:“小三,傍黑下了晌等着我。我有点事”!

我说:“啥事呀,马下说不行啊!”

福英没再说啥,却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盯着我看,我就觉得心里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那种感觉我可是头一次体验呀!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脸上也热火燎辣的向外直冒火,不由自主的说:行!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下晌,我把家什交给爹,说:我去割点草。便背起草筐,朝着大堤里面的蛤蟆坑走去。

蛤蟆坑是一片洼地。年年雨季都存水,队里便年年都在这里种高粱。高粱既耐旱又不怕涝。这时节,高粱已经抽穗,开始变色。我走到蛤蟆坑边上,就看见了福英也背着草筐站在那里,我便急不可耐的朝她奔过去。

福英看见我,转身就往高粱地里钻。高粱棵子密不可分,里面十分闷热。我跟着福英来到中间的一片空地上。空地上有一片晒干了的高粱叶子,福英坐下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我就觉得心里好紧张。

福英说:“小三,过来!”我听到后,竟然十分害臊似的坐到了她的身边。她就伸出一只胳膊来,搂住了我瘦弱的肩膀,那一刻,我的心中猛地升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来: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福英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说:小三,你给我念念这封信。

这片空地,在这一片茂盛的高粱地里是那么的安静,它与外界完全隔绝了。福英坐在一堆高粱叶子上,她把我揽着横坐在她的腿上。她搂着我,我念着信,这时候,虽然天黑了,但还能看的清信的内容:福英,你别再想着我了,我们应该分手。当时,我真是太不懂事了,我不该······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往下就没了!我抬起头看福英时,她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我好象知道了什么,就小声叫了一声:福英姐。

福英猛地一下子把我紧紧的抱住,我便觉出了她整个的身子都在颤抖。但同时,我也感到有一种欲望在我的周身弥漫开来,我的手便情不自禁的摸索着伸进巧英的衣服里,在里面信马由僵地驰骋起来。

我的手突然触到一只软绵绵的,水包似的东西,我好惬意呀!一种温馨的享受使我陶醉了,我幸福的合上眼,一把抓住了那只活蹦乱跳的大宝宝,使劲的揉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福英一下子推开了我。我睁开眼睛,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福英站起来,抻抻凌乱了的衣服说:快起来,该回家了。我害羞地无地自容,再也不敢再看她,只有低着头,默默的听着她的安排。那一夜,我久久地不能入睡,合上眼,便是那对小白兔似的大宝宝在眼前晃来晃去。朦朦胧胧中,只觉得一种快感袭遍全身。一激灵,睁开眼,感到身下一片湿漉漉的。

那一年,我十三岁,第一次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向往。

在多年以后,我对一场迟来的爱情之所以无限地执着,不知道是否与这次情感纠葛有关!但是,对于那场刻骨铭心的爱的付出,却使我感到精疲历尽,以至使我常常在宁静的深夜里发出无谓的叹息!

第二天,在扫盲班上我再看见福英时,心便不由自主的“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可福英仍和从前一样,依旧问我这个念啥,那个念啥?我却不假思索地对她说:“傍黑下了晌你等着我,我有事对你说!”

福英凄惨的笑笑:你能有啥好事?小三子呀,小三子!

我们又一次走进了蛤蟆坑里的高粱地。一坐下来,我就迫不及待的缠住福英,让她搂我。福英笑笑,便坐下来,把我搂进她的怀里,我就又闻到了那种十分向往的温馨。但同时,我也把双手伸进了她丰满的胸前,抓住了那对软绵绵的尤物。我在享受着那种时常来扰乱我生活感受的同时,第一次听到了福英轻轻的呻吟。多年以后,在我对爱情有所感悟的时候,总是对这种轻轻的吟唤产生无限的遐思。只是,我所面对的爱人,再不是那个给了我初次情爱享受的福英姐了。

我不知道,我对福英姐的这段恋情,是属于变态,还是早恋?

玩了好大一会儿。福英说:“你不是有好事要对我说么,啥事?快说呀!”

我这才恋恋不舍的从她怀里抽出手来,看着她忽闪忽闪的一双大眼睛,想:福英姐长得恁好看,后村那个当兵的咋就不要她了呢?

福英又催问我到底有啥好事,我就把那天看到的瘸满仓跟英芹的事对她说了。

福英愣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的一棵高粱秸,半天没说话。我使劲的摇着她的肩膀,叫到:“福英姐,福英姐,你咋了?”

福英这才回过神来,摸着我的脑袋说:“你个小鬼头,真是个小情种啊!啥事都知道。唉!”

我说:我还知道一件事呢?二仙跟大河在大堤上······我想说他俩在大堤上的凹窝里日过x。可看到福英的眼里闪出一种惊讶的神情来,没敢说出口,只好说看见他俩在大堤上的豆棵子里脱过光腚。福英就一下子喝住了我:小三你给我住口。

我好象不认识了似的看着她,她可从没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呀?

福英又一下子把我搂进她的怀里,说:“小三,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可千万别乱讲啊!要不,会生大气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除了你,我对谁也没说过。连俺娘也不知道!”

福英很亲切的望着我,下意识的把我搂地更紧了,说:“还有英芹跟瘸子的事,绝对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要不,瘸子就活不成了!”

我不相信,这事会象福英说的那样严重,便嘟哝到:外人知道不知道我不管,反正我不乱说就是了。

瘸子满仓许给我背完全篇教材让我毕业的诺言没有实现。渐渐的,由于和福英的关系,我对去扫盲班不那么厌烦了。但那本《万山红遍》还没读完。因为中间,我又弄到了一本《欧阳海之歌》。总想弄明白,《欧阳海之歌》的作者到底是咋着赚到那一千多块钱的。那时侯,一千块钱可娶一个媳妇啊!

一天下了学,瘸子满仓对我说:“小三,明儿个早吃饭,上公社参加扫盲汇演。”

我说:“那不行,还得上晌呢。”

瘸子说:“瞧你那出息头,给你开工分。”

我一听开工分,忙问:“咋着去呢?”

瘸子说:“我去。还有英芹。福英也去,叫她骑车带着你呗。”

我又问:“上午吃饭咋办呢?”

瘸子说:“找你们队长,就说是大队说的,报销五毛钱饭费。”

我仍追问他到底咋着去。瘸子说,明儿个清早咱几个碰了头再说吧。

我说:“要是叫我跑着反正我不去。”

其实,说不去是假的,我早就想去公社逛逛了。十三岁了,还没有上公社去过哩。这次给报销路费,我一夜都激动的翻来复去,幻想着公社驻地的繁华。朦朦胧胧的,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我见天到了这时候,就埋怨娘不早喊我。娘急了:“晚了晚了,喊你多少遍了,就是不醒。”

我起身便朝外跑。还得去找队长福海要路费呢!

福海家在村西头。走到他家,他还没起床,正躺在床上拉铃。队里出工的铃就在福海家院里的一棵枣树上,他把拉铃的绳通过天窗栓到床头上,不用起床就能指挥着队里的人出工或收工。

福海见我去了,赶忙披着衣服偎在床上,问我:“有事呀小三?”

我说:“大哥,满仓说,大队让我从你这里拿五毛钱,上公社开会去里。”

福海说:“我知道了。”又问,“福英呢?还有福英哩不?”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子觉得心头“扑扑”的乱跳起来,脸上也热辣辣的向外直冒火,好象是他在问我跟福英的事似的。我低下头,说:“我不知道,满仓只给我自己说的。”

福海就说:“那就光拿你自己的吧!”

他说着,便跳下床,去里间屋里掂出一只黑色的皮包,从里面摸出一叠钱,抽出五张毛票,然后,把剩下的又重新放回包里,在外面使劲按了按,这才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舌尖上湿了一下,把左手里的五张毛票又点一遍,递给我说,“你再查一遍”。

我匆匆忙忙的接过来,没有再查。那一刻,我好激动呀!五毛钱。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钱真正属于我呢!我说了一声,“大哥,那我走了。”便走出了福海家。

从福海家出来,我便径直向扫盲班走去。说好了,在这里集合。

虽然是盛夏,可早晨的苇子棵里,仍是凉飕飕的。苇叶子上,细细的绒毛毛,挂住了一颗颗晶莹莹的露珠。我坐在门口,瞅着前边院子里那棵柳树,就忽然又想起了那天看见的满仓跟英芹在一起的情景。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自己身上,想到了福英,就觉得浑身充满了激情,充满了幻想,就有了一种欲望。我好想一下子抓住福英那对软绵绵的大宝宝。

忽然,觉得脸上好像有虫子在爬。朦胧中伸手一拂,小虫竟又跑到了后边脖颈上,伸手去拍,小虫又爬到了胳臂上,我气急了。却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睁开眼,看见是英芹正捏着一只狗尾巴草的穗子在逗弄我。满仓也瘸着腿倚在门框上笑。

我赶忙跳起来,揉揉眼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坐着坐着,就又困着了。咋着去哩?”

满仓说:“福英推车子去了。”这时,我才看见门外还停着一辆自行车。

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车铃声。满仓说:“走吧。小三,你是坐福英的车子呢,还是叫我驮着?”他说的时候,我却看到他把眼睛试探似的瞄向了英芹。

我想:我要坐你的车子,英芹不得骂死我呀!便说:“我叫福英姐驮着我吧!”

说着,我偷眼觑觑英芹,她很感激似的朝我投来一束温柔的眼神。

汇演是在公社未盖起来的戏院里进行的。这个戏院的整个演出大厅就建了一半,只把后台和舞台的顶部遮住就算完了,观众的地方仍是露天,不知是没钱建了还是咋的。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仍望不了那个顺口溜:张楼公社没大贾,建个戏院半截茬。顺口溜中的“没大贾”,就是没大意思。

那天我们去的几个人都上台参加了表演。满仓表演的一个小节目是: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台上,一位老农民声泪俱下,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对他的迫害,把腿给他致残的经过。满仓就扮演那个老农民,别说,演的还挺像,满仓包着一条崭新的羊肚子毛巾,粘了一挂假胡子,其余就不用再化装了。满仓的表演十分逼真,他好象把自己有生以来的愤怒和冤屈一股脑倒了出来。我看见台下的好多人眼里都亮晶晶的。我、福英和英芹,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一块儿念了一段毛主[xi]语录。

最后,所有参加演出的人员都上了台,排好队,公社领导要与大家合影留念。大家排着队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看到从台下走上来几个长的富富态态的人,据说是公社和县革委会的领导。领导们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其中一个矮胖的人先是讲了一段话,但讲的什么,我却一句也没听清,反正是对扫盲活动取得成绩以及这次演出的成功表示祝贺一类的话。领导讲完后,就坐了下来,开始照相。

那一年,虽然我十二岁,但个子却比福英和英芹她俩矮不了多少。站队时,我就站在了她俩前边。站好后,我使劲的朝身后的福英身上靠,靠着靠着,我就一下子捱在了福英那温柔柔的胸脯上,就觉得周身一阵冲动,便幸福的合上了眼。

就在我幸福地合上眼的那一刻,照相师把相片给拍了下来。那可是我第一次照相啊!不过,那照片并没有发给我们任何一个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照出来的相片到底是什么样子!

照完相,就散伙了。从戏院里出来,我们四个人在公社驻地的大街上转悠,谁也不提回家的事。其他的人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还是第一次上公社来,很想逛逛百货公司的,至于午饭,反正队里给了五毛钱的路费哩。满仓说:咱走呢,还是吃了饭再走?

我说:玩玩呗!反正队里给记工分。说完,又看看福英和英芹。福英只是抿着嘴笑。

英芹便对满仓说:吃饭你请客呀?

满仓说:请就请,多大事呀!说着就招呼我们,走,下饭店去。

这时,我看到福英还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刚想过去拉她,就见英芹用胳膊一碰她,说:傻楞着啥呀?有人请客了!还不快走。福英这才回过神来,几个人便走进了公社的国营饭店。

原以为满仓是说着玩呢,没想到,吃饭还真是他掏的钱。其实。总共才花了两块多钱,一人一碗鸡蛋汤,外加四个大包子,正好一人五毛钱。吃完饭,我便掏出清早从队长家领到的五毛钱递给满仓。见我掏钱,英芹就说:小三,说好的他请客,你给他,那俺俩呢?

可能满仓开始想接,听英芹这么一说,只好把伸出来的手推向我说:说好的我请客,哪能再要你的钱呢。推推扯扯了好大一会儿,惹的附近桌上的人直朝我们这边看,加上英芹在一边旁敲侧击,我终于没有拗过瘸子,只好把五毛钱重新装进口袋里。这时间,我发现福英一直没说话,看看她,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一下子想起来:一大早,福英就不高兴。

吃完饭,四个人又去逛了百货公司。那时侯的公社驻地,虽然有着几排瓦房,但与眼下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了。尽管如此,我们转来转去,仍是不愿回家。英芹好象是啥都想买,问这问那,可一样也没买。那个打扮的很妖艳的售货员都不耐烦了,用一副鄙视的眼神瞪着我们说:恁几个到底买不买东西?

满仓见状,便说:天不早了!咱回去吧。

几个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出了百货公司。和来时一样,英芹坐瘸子的车,福英驮着我往回走。

这时候,还不到半天夕。满仓骑车在前,福英驮着我渐渐的就落在了后边。

乡村的土路疙疙瘩瘩。路两边的地里,棒子已经开始冒顶穗了,正发疯似的往上长。我觉得福英骑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侧一下身朝前望,竟看不见瘸子的影了。突然,福英扭头问我:小三你会骑车不?

不会。我说。突然我看见福英受了好大委屈似的紧紧的咬住了嘴唇。你咋了?福英姐。

福英没说话,却把车子拐进了通向棒子地深处的一条小路。

我惊恐的叫到:福英姐,福英姐。

福英驮着我在蜿蜒的小路上颠簸着,一直走进了棒子地的深处。再也看不见刚才的那条大路了,福英才停下来,把车子一扔,一下子坐在一棵小树下,双手抱在胸前,呆呆的发起愣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见福英这样,便跪在她的跟前,十分害怕的摇着她的胳膊,喊到:福英姐,福英姐。

好大一会儿,福英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望着我,悲哀地说:小三,你知道不,他,他,他不要我了。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我被她的哭声弄得手无足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使劲的摇晃着她的胳膊,说:光哭有啥用啊!

福英呜咽了一会儿,就止住了哭。叫我坐到她的腿上,使劲地搂着我。我竟一下子又感觉到了那种时时都想得到的温馨,便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福英的衣服里……

福英姐,他在哪里当兵啊?我找他去。我抚摸着福英,把脸抬向她,愤愤的说。直到现在,我才感悟出了当时心中那种怒气的含义。

福英紧紧的抱住我,说到: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小三,你是找不到他的!当时,我依仗着自己对文学的幻想,时时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把一切世事都看得异常轻松。便愤愤地说:我就不信,他能出了中国!

我感觉到福英的心在一阵阵的颤抖,眼泪又哗哗地落到我的脸上。她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瞧着福英痛不欲生的样子,不忍心似的停止了在她身上的肆自漫游,抽出双手,很悲壮的说:福英姐,他要真不要你了,那,那我就要你。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的说出那句话,直到二十多年后,我仍在为自己那句话而感到无地自容,我自己承下的诺言,竟不算数!唉,人呀!其实,在二十七年后的这个中午,我坐在电脑前写这篇小说时,仍然感觉到了我说那句话时福英全身的振颤。

小三,小三,你太小了哇!

小怕啥!我还会长啊,福英姐。我毫不示弱的说。长大了,我就要娶你。说着,我的双手又信马由僵的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上驰骋起来……

雨是啥时候开始下的,我没有觉到。只是在我觉得自己要进入一种迷迷蒙蒙的状态的时候,福英猛的推了我一下,说:下雨了。

这时,我才感到有一丝丝冰凉的东西在脸上、身上蔓延。看看天上,西北方的一大块乌云正飞驰的压过来。我们赶紧起身,连衣服也顾不得整理,便推车上路,朝家急驶。

这时,铜钱大的雨点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

六月天,孩子脸,说不定那一会儿就要变。

上了大路,我们风风火火的朝回赶。刚上大堤,那雨就铺天盖地地泼下来,四周笼罩出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马颊河大堤上全是一些红淤土,沾水就粘得走不动路,我们只好推着车子,巧英在前扶车把,我在后边使劲的推后坐架,我们艰难的朝前走。就这样,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掏瓦圈里的泥。两个人早就成了落汤鸡。我看看福英,一件花褂衩,让雨水一淋,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她迷人的线条。我的心里竟又“倏”的一下子,涌出一种激情来。

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娶了她!

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瓢泼似的雨水顺着头顶朝下泼,鞋子早已粘成了泥疙瘩。这时候,又刮起风来。风很猛,又很尖利。吹过来,路两旁的树木被刮的东倒西歪,不时有一些干枯的枝条被刮断,喀喀嚓嚓的直响。风刮到身上,就觉得挺疼,像刀子似的。我大声喊到:福英姐,找个地方避避雨呗?

不知她是没听见,还是咋的?反正没有一点回应。她仍旧扶着车把朝前挪。我只好又喊了一声。她才回过头来朝我吼到:喊啥喊,也不看看,你上那里避雨去。我四下望了一圈,才发现四周全是一片雨声,根本就没有一点能避雨的地方。我一下子泻了气。快淋死了!说完,我又骂到:老天爷,我日恁亲姐姐,下雨也不看时候,等到黑夜没事了下去呗!

我这一骂,把福英逗笑了。她回过头来,捋一把被雨水湿透了的长发,说:小三,你以为你是谁呀!敢日老天爷他姐姐。

我还要日老天爷他亲娘哩!我发誓到。

一阵哈哈大笑随着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消失后,我们继续费力地推车朝前走。

雨,仍旧没有一点要减弱下来的意思。我双手抓着自行车的后座架,低头朝前推。突然,福英说:快点,小三,那边有个机井屋。我抬头找去,透过茫茫的雨帘,只见前边不远处,真的有一间风雨飘摇的小砖屋。就说:福英姐,咱避避雨吧!

行,快点推过去!福英说。

两个人像是在冰天雪地的黑夜里,突然看见了一丝灯火那样,便再也顾不得雨水打脸了,低着头使劲地朝着小屋奔过去。

谁知,等我们把车子推进小屋的门里时,我们一下子惊呆了:

瘸子正趴在英芹的身上鼓涌着呻吟呢……

那天回到家时,家里都吃完晚饭了。娘问我:咋回来这么晚呢?

我没好气说:不是下雨了么!

娘不认识似的看了我好大一会儿,又问:吃饭了没有?

我说:不吃了!说完,就睡觉去了。这时候,我已经感觉到浑身针扎一般的疼痛了,并一阵阵的发冷。娘跟过来时,我已经躺下。她点着灯,坐在我跟前,把手放到我的额头上,我就觉得娘的手凉丝丝的,好舒服。这时候便听见娘惊恐的叫了一声:哎哟,烫死了!

我迷迷糊糊的就觉得娘在张罗着要去叫先生。我躺在床上,拉过一条被单蒙住头说:不要紧,没事的!你去睡吧。以前有好多次感冒,也不用吃药,挺一天就好了。

那一夜,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雨中机井屋里的情景:瘸子跟英芹赤条条的身子,两个人兴奋的蛇一样扭在一起……我的思想经受了开天辟地的历练。先是想起了福英,想起了蛤蟆坑里的高粱地,想起了扫盲班,想起了瘸子满仓,想起了英芹,想起了大雨中的那座小砖屋,想起了瘸子跟英芹赤条条的身子扭在一起,想起了福英紧紧地抱着我时的那种感觉,想起了我的双手在福英那丰满的胸脯上游走时浑身产生的那种冲动……那一夜,是我在结婚前性意识最活跃、最冲动的一次。尽管那时我才十三岁,但十三岁的我,对于性做为人的本能方面,就已经经受了不可否认的事实。这种过早的启蒙,是不是二十几年后,我一直对爱情充满着浪漫幻想的原因呢?尽管我的爱人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但是,对于那段婚外情我却一直恋恋不舍,心存幻想。其中的原委谁又能解释的通呢?

还是接着十三岁那年写吧!

那一夜过后,第二天醒来,身上不再发烧,并且感到浑身轻松多了。该干的一切照样干。中午吃过饭再去扫盲班时,已不觉得自卑了,而是大模大样的夹着书,从大街上高傲的走过去。

扫盲班的学习照样进行。只是,自从那次大雨后,我发现英芹三天没来上学。一直到第四天,上班好大一会儿了,她才低着头进了屋。我看见瘸子抬眼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就用一根白木棍,继续指着黑板上的一个“痞”字,一遍一遍地念。这个字是扫盲教材中一篇课文的一个生字,那篇课文是写深揭猛批“四人帮”的,课文中的句子这样写到:文痞文元,写黑文章。满仓念一遍,大伙跟着念一遍。而我,却继续读那本《万山红遍》,估计再有三、四天就看完了,还有一本《苦菜花》等着我看呢!

一连几天,福英都没再找我,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魂不守舍。尽管我们每天都在扫盲班见面。每次见面,我都会想起她把我抱住时的那种感觉,我就想摸她。可我知道,当着那么多的人,是万万做不得的。我便鼓了很大的勇气,小声对她说:傍黑下了晌我去找你行不?

福英没说话,也没再看我,而是把头低进了书本里。

以前有时候我找她时,她也会这样。傍黑队里收工后,我就又背起草筐,头也不回的朝河堤里边走去。

那一天,我没等到福英。

第二天,在扫盲班上,也没看见福英。

第三天,她仍没来扫盲班,我就觉得头“嗡”的一下子,涨大了许多,许多。

完了!我想。

瘸子满仓跟英芹出事,是在福英失踪后第三天的晚上。

因为三天没看见福英,我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就觉得天象是塌了一样,浑身没有了一点精神支柱。每天,都是早早的上房顶睡觉。因天气闷热,我又是自己睡,便从屋里挪到了房顶上。

那晚,我早早就睡了。一合上眼,便看见了福英,微笑着向我走来。我赶忙伸出双手去拉她,可怎么也抓不住她。我十分着急地问到:福英姐,这几天你上哪去了?我都快要想死你了!

我这一问,她却哭了,并且转身就走。见她走,我就更急了。一急,就醒了,就看见了漫天的星斗正在灿烂闪烁。

我翻身叹一口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愤怒的叫骂声。随即,便听见有人“咚咚咚”地朝外跑,并相互传唤着:咋回事?快看看去。

我也翻身下了房顶,跟着大街上的人们朝着叫骂声跑去。

在村东头的大场院上,黑乎乎的围了老多老多的人。

我听见人群里有一个女的在哭。好象是英芹。这时,人群里又有一个男的在骂:日他老祖宗,揍死他个王八操的。

揍死他!把他绑起来。日他亲娘,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日他姐姐,瘸鸡八操的,还想吃天鹅肉哩!接着我就听见一阵噼噼啪啪的拳打脚踢声。

一下子,我明白了什么!

这时,从村里又急急地过来几个人,耷拉着头,罗锅着要,嘴里唉声叹气地。我借着星光,看清了是满仓他爹,还有他的几个叔叔。人群就自动闪开了一条缝。满仓他爹径直走到人群中间,扑通一声,跪在两个叫骂最凶的汉子跟前,挡住了打向满仓的拳脚。我也趁机挤进了人群,看见了英芹那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哥哥,大憨和二憨。

满仓他爹抱住大憨和二憨的一人一条腿,喊到:兄弟,要打就打我吧!怨我管教不严。他瘸腿吧唧的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大憨便骂:你这个地主分子,给老子滚。我看的真真切切的,大憨一脚就踹在满仓他爹的胸前,满仓他爹一声没吭,双手一松,就歪在了地上。满仓见状,从地上爬起来,叫了一声:爹。一下子扑在老头身上。

二憨上来又要抓满仓,就听人群外面有人怒骂:狗日的,住手!这样闹好看是不!还知道丢人不?

大憨二憨听见骂声,才停下手。气急败坏的说道:爹,这个狗日的地主羔子,欺负到咱的头上了哇!

英芹的爹大声骂到:狗日的,给我滚回家走。英芹呢?这个小不要脸的贱坯子在哪里?

忽然,就听到东边有人喊:快去撵英芹,英芹往北跑了。

人群便呼啦一下子向村北跑去。空荡荡的大场院上只剩下了瘸子满仓和他爹……

第二天一大早,满村就传开了:英芹跳进马颊河里,死了!

因出了这件事,满仓再也没法去扫盲班教书。我们的扫盲活动,也就这样提前结束了。

满仓死的那天,正是英芹的“四七”,他是死在了英芹的坟头上。

英芹因为是孤女,还在等着找个死夫嫁过去,她的坟就孤零零的埋在家北河滩上。满仓是在那天的上午头上死的,喝了一瓶敌敌畏。在英芹的两个侄女给她姑姑送“四七”的钱纸时,发现了满仓满脸黑紫,嘴吐白沫,双手深深的插进英芹的坟堆里,身子已经僵了!

我是在队里收棒子的时候,读完那本《万山红遍》的。因为从英芹出事的前三天,我再也没有见到福英,我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直到满仓出事,我才意识到:我再也见不到福英了!

扫盲班就这样散伙了!

我的那段不能算做恋爱的情感经历,也在痛苦的回味中,不了了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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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湘西南箫剑点评:

文章思想深刻,耐人寻味,值得一读!

文章评论共[3]个
玉长生-评论

一段历史一段情
温馨而又感人
记得关注我的作品
  【曾棠 回复】:呵呵,谢谢关注,多交流! [2007-11-24 14:49:48]at:2007年11月24日 中午2:44

婉赫-评论

看这段小说,想起母亲常常给我讲的生产队的故事,那段时光扩大了生产、革命的乐趣,却压抑下了人性。

  【曾棠 回复】:呵呵,谢谢婉赫关注,多提意见呀!握手问好. [2007-11-24 15:50:53]at:2007年11月24日 下午3:44

凤山-评论

逼真。历史的真实。
问候作者。
  【曾棠 回复】:谢谢凤山朋友的评价.欢迎多指点呀,握手问好. [2007-11-25 16:13:35]at:2007年11月24日 晚上11:13